林冬义正词严的:“多一份检样,多一份保障。”
闻言齐法医视线微移——多检测一份就得多花一份耗材,大到测序仪小到拭子,都是走我们单位的预算,不是你们悬案组出钱,随便使是吧?
而李希涟明显激动了起来:“你们通知我妈,让我妈来配合调查,我是陪我妈来的,没有正式的法律文件,我不会留dna在你们这,就算警察也无权侵犯公民的个人隐私!”
“你急什么?”林冬轻巧质疑,“只是做个尸源确认,干嘛这么介意?”
李希涟面色涨红,气得人直哆嗦:“对你们干警察的来说,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对我来说不是,我当然介意!”
“哦,那你要那么介意,就不提了。”林冬抬胳膊肘碰了下齐法医,半开玩笑的:“齐老师,不好意思,浪费你一根拭子。”
“八毛八啊,记你账上了。”
齐法医撂下话,端起检样转头走人——对,就这么小气,别当自己家似的,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
被同僚当着外人撅了面子,林冬丝毫不觉尴尬,相反,看着眼前有些气急败坏的李希涟,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李希涟不肯留dna,不是在乎会不会被揭穿身份,毕竟妈妈的都留了,而是怕自己遗留在案发现场的dna被警方比对上。现在史玉光的人正在排查周边监控,他相信,这个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的女人,一定出现在某个监控摄头里过。既然人已经送上门,那就别放她走了,也许嫌疑人供词比尸检报告出得要快。再说,来来回回走访提人也得花油钱不是?
手中攥着答案,他并不着急亮牌,而是用关切地语气询问年长的女人:“阿姨,您是不是累了?要不找个地方让您休息一会,我跟李老师单独聊聊。”
“不去,我不休息,我想回家……回家……”养母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同时紧紧抓着“养女”的手,“我有心脏病,有高血压,我不能……不能受刺激……”
“我知道,上次去您家里走访的时候,您说过。”林冬摆出职业假笑,“所以我希望和李老师单独聊聊,因为我们在调查死者通讯记录的时候,发现了她的电话号码,我想,也许她早就知道您亲生女儿的一些事了,只是……不好当着您的面说。”
刻意将“亲生女儿”四个字咬上重音,林冬说话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希涟的表情。果然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眼神也愈加游移,结合之前的反应,活脱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养母的表情则是诧异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养女”,眼中满是质疑。随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她又转向林冬,斩钉截铁的:“警官,死的不是我女儿,是我姐姐的女儿,当年是我让明月顶替李希涟入学的,你们要抓,抓我就是。”
“妈!”身份被揭穿,李希涟当场急了,蹭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你别说了!”
当妈的眼眶都红了:“现在是警察怀疑你杀人了!傻丫头!这种时候还瞒什么!?妈有错!妈去坐牢!跟你没关系!”
“不是,妈,你怎么——唉!”
眼瞅着李希涟——哦不,现在该叫她方明月了——急得直跺脚,当妈的在一旁表演苦情戏,哭哭啼啼,林冬抱臂向后靠去,稳稳当当扔下枚“重磅炸弹”:“诶,你们知道么,李希涟感染了hiv。”
“——”
空气瞬间凝固,跺脚的不跺了,哭哭啼啼的也没声了。可仅仅几秒钟后,方明月就像疯了一样,撸袖子胡撸胳膊,反反复复地检查自己的小臂,同时嘴里近乎神经质地叨叨着:“她没抓破——没抓破——没有出血——没有——”
看见了吧,林冬心说,不打自招。刚听祈铭提到死者出现了玫瑰齿,他立刻想到案发现场那不足十五平米的地板上突兀地扔着个枕头,被尸水浸泡过,斑驳的枕套上满是霉斑,不断有苍蝇往上落。所以,李希涟是被捂死的。即便是垂死之人,被人用枕头捂脸多少还得挣扎一番,更何况李希涟当时的身体状况算不上衰弱,窒息的过程中抓几把凶手还是很有可能的。另外就冲刚才方明月那个不乐意提取dna的劲儿,当时肯定没少被李希涟抓,瞧瞧,胳膊上现在还有星星点点的淤血没褪尽呢。
心态一崩,人就好审了。林冬把审讯工作交给何兰和文英杰,自己则退到隔壁监控室旁听。史玉光站他旁边,听似自言自语的:“我们是出人出钱又出地儿啊,结果案子不归我们,诶,这叫什么事儿啊?”
摆明了就是说给自己听的,林冬目视前方,平心静气的:“史队,案子在东湖分局立的,我们悬案只能算协调。”
这话史玉光是真爱听,但仍旧故作高姿态:“呦,那多不合适啊?现场是你们发现的,嫌疑人是你们摸到的,现在审也是你们悬案的审。”
“那是您照顾年轻人,给他们个锻炼的机会,”林冬偏过头,端出诚恳的笑意,“还有,麻烦您帮我跟齐法医说一声,那八毛八别追着我要了。”
什么八毛八?史玉光稍感诧异。又看林冬的五官被镜面透过的光投出立体的阴影,忽觉这张脸比自己印象里好看了几许:以前林冬跟着他和唐奎的时候还很青葱,嫩绰绰的,没什么爷们劲儿,妥妥是他瞧不上的那种小白脸;后来平步青云了,看谁都带一股子居高临下之感,也挺招人烦;再然后失意了,一天到晚都是凑活活着那样,蔫头耷脑的,看不出什么好来;现在,说不上浴火重生起码也是脱胎换骨,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着实引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