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兰进屋,见着林冬,着急八荒地问:“林队,几点出发?”
“啊?哦,等开完晨会,内个……”转头看了下趴桌上的岳林,林冬伸手敲了一记,把人嚯嚯醒后命令道:“去,上休息室把骁哥喊起来。”
岳林昨晚跟着捋了半宿通话记录,正做梦娶媳妇呢,冷不丁被派一“重大任务”,顿时心惊肉跳了一瞬,哈欠打一半,生生咽了回去。主要秦骁那个人吧,起床气有点重,他之前叫过一次,被吼了,想着这次再叫得去外面找根木棍,捅醒了撒腿就跑。
刚开完晨会何兰就急匆匆催着自家领导出门。到市疾控一查,还真查到了“方明月”的药物领用信息,地点就在本市东湖区的区疾控中心。不过系统信息显示她这个月没来领药,工作人员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她,这让何兰稍感担忧。
但系统里没有登记死亡信息,所以,还有希望。按照“方明月”之前领药时留的地址,他们决定上门走访。目的地是一个城中村,道路狭窄,车开不进去。林冬将车停到路边,下车向临街小超市的老板打听具体位置。这地方的房子几乎都是自建的,等着拿拆迁补偿款,门牌号乱七八糟,“方明月”留地址的时候写的是e栋508,可放眼望去,灰秃秃的墙面上连一个字母都没有。
超市老板仔细琢磨了一会:“e栋啊?你们从这进去,走两个路口,朝左拐,过了一排铁皮房子,朝右拐,看见一蓝牌子,再左拐,然后一直往里走,走到楼下有个卖花圈寿衣的店,就是那栋楼。”
“……”
林冬听着都有点皱眉——也就是房租便宜,不然谁会往这犄角旮旯的地方钻。虽然老板说的还算清楚,可一进去这路就跟蜘蛛网一样,斜的,没一条正路,岔路还多,只能边走边问。路上何兰买了提水果,想着给“方明月”补充下营养。昨天半宿没睡,写了封信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女人。她为她感到遗憾,但又觉着,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对于自家警花泛滥的同情心,林冬并没有表示不满。他理解何兰的感受,同为女孩子,容易产生带入感。他也为“方明月”感到惋惜,但只是从人文关怀层面,不知其经历,不能单方面认为“方明月”的沦落全拜命运所赐。也许是遇人不淑,又或者,看透了世间炎凉,放任自己沉沦。
绕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看见个门口摆花圈的店,何兰立刻加快了步子,急急跑上楼梯。一口气爬上五楼,却没门牌号,不知道从那边算起是八号。正准备敲开第一户问,她举起的胳膊却被林冬一把抓住:“等会,兰兰,你闻。”
何兰不明所以地抽了下鼻子,臭烘烘的,尿骚味混着食物发酵的味道。她刚才上来的时候有看到一户开着门的人家,大致了解了内部结构。这种自建的房子十分简陋,没有完整的卫生间,屋里只有低矮的水泥墙半遮着一处蹲坑。
见她没什么反应,林冬放下收,循着味道一直往前走,走到倒数第二间屋门外,顿住脚步。窗户挨着露天走廊,外面有防盗格,里面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缝底下一点光都不透,却有几只豆大的苍蝇钻进钻出。他靠近推拉窗的缝隙处闻了闻,本已皱起的眉心愈加紧拧——没错,是尸臭。
偏头看了眼墙上贴的招租信息,他长释出口气,要求道:“兰兰,联系房东来开门,我估计,这屋里死人了。”
咚的,何兰手中提着的水果坠落在地——从头数过来,林冬的驻足之处,正是第八号房间。
一如林冬所料,门一开,嗡的,成群的绿豆蝇扑面而出,吓得房东连连后退。林冬捂鼻探头,看到床上有具尸体,已严重腐败,目测死了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
何兰被呛吐了,和房东一起。吐完她就窝楼道上不动弹了,惨白着小脸,木呆呆地望着赶来的同僚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第一次直面这种可怕的现场,死者还是她希望给与一份救赎的对象,着实承受不住打击。她不愿意相信那个女人就这么走了,走得毫无尊严,走得悄无声息。悲惨的命运不代表结局也一定悲惨,可现在,什么希望都没了,那种无处宣泄的悲伤让她整个人都处于空白的状态。
此时的林冬已无暇照顾自家警花的情绪,全部的心思都在屋里的尸骸之上。眼见史玉光套上鞋套就要往警戒带里钻,他出声劝阻道:“史队,戴个口罩,死者hiv阳性。”
史玉光立马回头问技术员要了个口罩带上。以往出现场,他基本不戴口罩,因着味道之中可能藏有线索。比如之前破的一起火灾案,他在现场闻到了松节油的味道,追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抓到了一画油画的纵火犯。死者有传染病的另当别论,虽然hiv不通过空气传播,但保不齐飞出点尸水尸油什么的,溅眼睛里也膈应。
“怎么着林队,又是你手头案子的关联人?”
到屋门口站定,史玉光边打量不足十五平米的逼仄房间边问林冬。这些年帮着林冬破了不少悬案,经常是找一个死一个,都特么快成柯南了,走哪哪死人。
林冬垂眼默认,隔着口罩叹出口气:“她是我前些日子抓捕的一个强奸犯的受害者,叫……嗨,我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了,身份证上写的是方明月,可其实,她应该叫李希涟。”
刚刑技在屋里的一个包内找到了张二代身份证,证实死者是“方明月”。
史玉光纳闷皱眉:“被杀的?”
林冬摇摇头:“也可能是病死的,等法医给结果吧,里面那样我进不去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