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贾母拿着戏折子让宝钗点,“你是今日的寿星公,不可再推了。”贾母素知她的脾性,先把话说了出来。宝钗果然不好再推辞,顺着贾母的喜好点了一出。贾母又让黛玉点,黛玉对戏文没什么兴趣,就让给王夫人。于是贾母又是一通说,我本是带着你们几个玩乐,让他们来已是赚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的众人皆笑,黛玉这才点了,之后三春,湘云,李纨,王熙凤各点了一出。戏唱完了一回,酒席还未散,贾母便让宝钗又点,宝钗只好再点了一出,这一出仍是武戏,砰砰腾腾的很是热闹,贾母人老了,就爱这种,宝钗便顺着她来。有人喜欢便有人不喜欢,宝玉觉得文戏更来的叫人细细品读,长久回味。比武戏一场热闹有韵味多了。于是凑到宝钗身边说:“你偏爱这些热闹戏。”宝钗其实对文戏武戏并不怎么讲究,更没有什么偏爱哪一出之说。于是对宝玉这种说辞并无好感,被娇纵的凤凰蛋,指望他懂什么处境冷暖?!虽然心里对宝玉愈发看不上,宝钗面上却不露分毫,仍旧笑着与宝玉解说这一出戏的妙处来。她素来博闻强记,听过一边的戏文都能找出典故来,捡了一段,与宝玉细品。黛玉坐在一侧看着两人说悄话,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若是以往,自己见外祖母专门置了酒戏为宝姐姐庆生做耍,心里定是不舒服。可如今却觉得宝姐姐有苦说不出,她去岁见了明姐姐的及笄礼,明家是按照古礼办的,隆重又规矩,请了德高望重的夫人插簪,主宾,赞者一个不少,加拜,字笄,聆训一步步走下来就花了将近一日。女子十五而笄,是除了婚礼之外最大的仪式。宝姐姐也是十五岁,却只是请了一场戏热闹热闹便罢了,跟明姐姐比起来称得上寒酸。而且宝姐姐也是读书识礼的,必然知道自己这场生日宴的尴尬之处,却又不能像往年一般不办。黛玉的心思并无人发觉,便是玲珑如宝钗此时也不会想到黛玉在作何想法。屋里,因贾母尤喜那小旦,退了场便叫人带了进来,仔细看了,果然是个可怜见的,又问她年纪,得知才十一岁,更是叹息了一回,叫人给她抓了些肉果,另给了赏钱。那小旦退下,凤姐儿先笑道:“这小旦扮相上像一个人,你们看不出来。”凤姐儿说完,黛玉便察觉到几道隐晦的目光,又瞧见宝钗宝玉笑而不语,因也笑道:“琏二嫂子说像谁?我是猜不出的。”王熙凤一听这话,便知是自己过火了,再朝贾母看去,果然已没了笑脸,还没等她想出缓转的法子,就听湘云口快道:“林姐姐这是当局者迷,可不就是林姐姐的模样吗?”话才落地就听黛玉一声冷笑,顿时整个席面无人再嬉笑。王夫人皱了皱眉,就要开口,却听黛玉冷笑道:“你是官家姑娘,欺我是民间的丫头,却是找错了人。莫忘了我是当今亲封的县主,封号食禄那个不少,你也配与我说这个。”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史湘云气的直接红了眼眶:“我是那里都不及你,别人拿你做笑儿都使得,偏我说不得,你空口白牙说我欺你民间的丫头,却不见我们姐妹一处说笑,是谁又搬出天恩县主一说。”这便是说黛玉小题大做,小性儿爱计较了。黛玉还想与她再辩,却听贾母拿着手上的龙头拐杖朝地上重击了一下,见众人被唬了一跳,老太太环视了一周,冷着一张脸开口:“谁拿我亲外孙做笑儿?我这还没死呢!”贾母对着小辈一向亲和慈祥,今天她收了脸上的笑,瞧着便有些吓人,院里一时没人接话,台上的小戏子更是吓得收了腔。没人答话,湘云哭的更厉害了,在她看来,她和黛玉之间,姑祖母这是选择了黛玉。想到这里,湘云顿觉脸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聚集过来的目光都是在嘲笑她,强忍着才没有跑出去。“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再提起,不论主子奴才,一律赶出府。”贾母冷声道,说完这句,扶着鸳鸯的手径直走了,也不管这残局。众人对这变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琥珀过来传贾母的话让凤姐儿过去,才惊醒过来,各自散了。晚间,黛玉去梨香院给宝钗赔了礼。回来就见宝玉,湘云两个在哪里拉扯。湘云叫着连夜家去,平白的在这里看人脸色。宝玉则是劝着说怎么也得明日再走,林妹妹也是有口无心等等。两人正僵持不下,听见外头一声笑,于是齐齐扭过头去,正是黛玉带着紫鹃站在门槛处。“林妹妹快劝劝她,云妹妹犯了左,非要夜里家去。”宝玉见是黛玉,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劝上一劝。本就不是什么事儿,两人和解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