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楼岸果然找到了那本丢失的典籍。
被发现时,那本书正同近日里楼家各院丢失的宝贝一块往外运,从后山拐着弯地绕路离开,一旦出了千仞山的地界儿,外面天高海阔的可就无从查起了。
幸而楼岸早在多年前就发现了楼骁底下的人手脚一直不怎么干净,素日里偷偷摸摸顺走了不少物件儿拿去变卖,但都不是什么过于要紧的事,受害者都没说什么,他懒得去掺和这些事非。
谁料近些日子,那几个仆役的胆子是愈发大了,见单单只是倒卖个花瓶摆设在江湖上赚不了几个钱,竟然打起了藏书阁孤本典籍的心思。楼家自开宗立派至今近百年,藏书阁里放置的书册有不少都在江湖上绝了迹,真正是称得上一书难求。
刁奴随主,若说这些年没有楼骁这个正主的默许,这些仆役又怎会平白无故多生出了这么些心思,连孤本都敢盗。
楼岸顺藤摸瓜查下去,不多费神便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是这几年来,他们这一辈的楼家弟子差不多到了接令下山历练的时候了。初入江湖,免不了被繁花迷了眼,那楼骁便是在一年前随着楼家大哥下了山,不想着早日完成任务,却一头扎进了赌坊。
那坊主也是个聪明人,猜到楼骁身份不俗,也故意捧着他玩,一输一赢地把握着尺度,放长线钓大鱼。但日子久了,赌坊也是要赚钱的,那老板也早早在这段时间里摸清了楼骁的喜好性格,深知什么样的饵料才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子上钩,不下几日,楼骁就赔了个精光。
以前也并非没有输的时候,但数目都不大,偶尔卖卖家里的饰物倒也能还上,但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在老板刻意的引导下,楼骁欠了赌坊一个不小的数目,白字黑字被人压着按了手印的那种,若是逾期未还,那老板可就会带着人亲自上楼家讨要了。
楼骁从小被宠坏了,但也深知对于楼家这种级别的名门正派来说,名声才是最重要的。祖母爹娘再纵容他,也不会容忍他丢了千仞宗的脸面。
这位小公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子就慌了神,知道一旦被捅出来,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在憋了半日后,他总算想出了这么一个可行的主意。
花瓶书画不值钱那就弄点值钱的出去卖呗,总能填上那个窟窿。但楼家这些日子丢了不少物件,已经有人加强了院里的看守,若是再丢了些更要紧的物件,保不齐真会引起什么大规模的搜查。
此时,便需要闹出一场更大的动静,掩盖这些事,并让那个倒霉蛋成为众矢之的,引起所有人的怀疑。
而无父无母,性子孤僻冷淡的楼岸,身份在楼家略显尴尬,加之楼骁自己也颇为看不惯这个哥哥,便成了背锅的最佳人选。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料,一番大肆宣扬后,众多丢了东西的宗亲长老和弟子们看着在厅里跪的笔直的楼岸,神色几番变换,交头接耳间似乎顺理成章的就认定了楼家出的小偷便是楼岸。
因为在大部分人的观念里,没有父母教养的孩子总是劣迹斑斑,少不得有些性格上的缺陷的。
只是没想到近些年楼岸不但没能如他们所想的变得低下不堪,还越变越优秀,隐隐有了当年剑道魁首楼自青的影子,掩盖了不少人的光芒。他们对此大失所望,但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却突然峰回路转,天子骄子楼岸被人当中指出偷拿了藏书阁的孤本,这些人心思各异,面上不显,却各有各的幸灾乐祸,少不了要落井下石一番。
哪怕当时有不少教导过楼岸的先生替他说了话,也没挽回些什么,毕竟世人最喜欢看的,是类似于表面孤高的天子骄子其实是个阴暗卑劣的小人这种戏码。真相如何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只要事情发展符合自己想象就好了。
事发突然,楼岸也的确是嫌疑最大的那个,毕竟典籍失窃的那几日,只有楼岸去过千仞宗嫡系弟子才能进的藏书阁顶楼。再加上洒扫弟子,仆从侍卫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料,在楼骁刻意地交代他们模糊了楼岸的真实情况后,他们就巴结着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坐实了楼岸偷盗的罪名。
楼骁本来还在沾沾自喜,自认为天衣无缝,等让人把这批物件运出了山,这事儿也就翻篇了。以楼岸尴尬的身份,宗亲长老也不会在明面上说些什么,顶多就是罚跪一会,抄抄书。
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不动声色纳入了眼底。
后山偏僻的小道旁。
姒荼干错利落地从背后一掌将一位仆役劈晕,厌恶地甩了甩手:“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私底下的腌臜事儿是真不少。”
他说完才猛然反应过来,心虚地瞟了眼楼岸。
跟这人待在一起久了,他真是越来越不设防,话没过脑子都敢往外倒。刚刚那话说的,好像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是个非“名门正派”的存在。
还好那边的楼岸顾着正事,恍若未觉,姒荼松了口气,警告似的往自己嘴上拍了一下。
楼岸蹲在地上翻看着那仆役的几个包袱,片刻后冲他点了点头:“都在这里了,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将人押去前山,将失窃的东西还了。”
姒荼目光游移,若有所思,他嘴上应了,却施展轻功,悄悄跟在了这人的身后。
楼岸这人那么傻,万一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无论如何,他。。。。。。理应去看看。
姒荼自动忽略了自己就算去了也干不了什么这一事实,一路跟着到了前山。
他正皱眉思索楼岸怎么不直接将人扔到楼老夫人面前证明清白,就看见这人敲响了正院广场上那尊十分醒目的钟。
浑厚的钟声响彻宗门,一时间,广场上人头攒动,弟子们都被吸引了过来。
姒荼这几日穿的都是楼岸的弟子服,见状也浑水摸鱼挤进了人群里,在众多弟子中也并不突兀。
一位生得刻薄严肃的长老匆匆赶到,对着人群中央的楼岸就是一顿呵斥:“犯了错不好好闭门反思,敲钟做什么!一顿人围在这里吵吵嚷嚷的不显丢人吗?”
那日审讯时在场的多半是长老宗亲,人数远不如今日围着层层叠叠的弟子,楼岸平日里虽然深居简出,但门中几乎没有哪个弟子不知道这位常年高居宗门大比榜首的天才,他还是不少宗门小弟子心中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