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松了口气。听雪早在门前等候,听见响动,慌忙地捧着包袱破门而入,二人争分夺秒地开始换衣服,那边盯梢的人已催了两轮,生怕赶不上盘查的时间,连妆容都来不及化,便捧着包袱赶到后门。宋谅正在她们的马车边上,正准备核对盘查。清嘉心若擂鼓。一同去的三位洪、吕、黄妈妈,也都在车下站着,宋谅翻查着画册的间隙,容城郡主身边的姑姑月影来了:“谅小哥,郡主请您过去,有些事情要交代。”宋谅皱眉,有些迟疑:“这……”月影笑着去扯他,边走边说:“公爷一去半年,郡主他老人家总是担心,你是公爷身边第一得力的,有些吩咐也只能与你说。”宋谅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走了,清嘉看着时机往马车上泡,却见宋谅倏然顿住脚步:“最后一辆马车,我查完便去。”眼见着便要往回走,清嘉拽着听雪闪入草丛中,万幸国公府不喜修剪花草,绿意葳蕤。月影是将清嘉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的,眉头轻微皱了皱,又将宋谅拽了回身,斩钉截铁道:“郡主都请不动咱们谅小爷了么?”“哎!”宋谅无奈,只好乖乖跟在月影身后,他心中有些奇异的预感,一步三回头,但那三个妈妈仍在原处说笑,连树丛也没有一丝响动,十分平静。他觉得大约是自己过分紧张,神鬼都猜疑,也不再多想,小跑跟上月影:“姑姑,您莫气了嘛……”清嘉才终于跑上马车。洪妈妈见她们面容还白净,登时一惊:“夫人快上车收拾罢,切记手脚快些。”时间紧迫,清嘉与听雪相互在脸上涂抹,无非是将面颊涂得黄黑、将眉毛画粗,清嘉太过清瘦,小脸尖尖一点,十分惹眼,容城郡主不知哪里搜寻□□,在她下颌处黏上一圈,将脸型装饰成圆方状,与轻灵美艳的祝清嘉毫不搭边。紧锣密鼓地易完容,东西还未收齐,宋谅的声音便在车外响起,他先是核对了车夫的信息,后,便“哗”声将车帘撤开。此刻天已黑沉,他抓着火把照亮车内,手上赫然便是各人的身份名册,他一一将人叫下车比对:“洪妈妈,年三十八,京城芦村人士,身高四尺五寸……”清嘉讶然,竟如此详细,当下更是紧张煎熬,甚至做好了被宋谅认出,原地遣返的打算。未几,吕妈妈返回车上,宋谅的声音很是冷漠:“还有两位,孟嘉、孟雪,下来吧。”头一回听得这个假名,主仆二人皆未反应过来,还是洪妈妈一推:“小姑娘,谅小哥叫你们呢。”清嘉才后知后觉下了车。此刻天已黑沉,周遭点着火把,光照有限,仍是黑昏昏的,只有宋谅举着火把,一张脸被映得通红,显得有些狰狞。方才容城郡主将宋谅提过去,一顿喋喋交代,说担心宋星然缺衣少食,无人照料,故此觉得三位做饭浆洗的妈妈还不够,要再增派两个粗使丫头,皆是畅雅院用惯的,还拿了身契比对,宋谅见是来了国公府五六年的老人,便没多疑推辞。只是如今一见,却仿佛,没打过照面似的,实在陌生。他狐疑道:“孟嘉,是哪位?”清嘉往前站了一步,粗着嗓子道:“是我。”宋谅将火把凑在清嘉跟前。这丫头圆方面容、黄黑面皮,显出钝气来,只是生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横生了几分灵活,见她们二人身形都很壮实,像是做惯粗活的人,终于松口道:“上车吧。”清嘉也不敢出声,点了点头,迈着碎布上了马车。她的手始终蜷缩在衣袖中。她可以塞三物件衣服在身上,佯装粗壮,脸也可以涂黑抹黄,但她一双手,十指纤纤,没有一丝伤痕,细心若宋谅,一打眼便察出不对劲来。好在她们还算镇定,勉强过了第一关。夜黑如漆,车马缓缓驶出京城。车马颠簸,一路辛劳。车队夜里赶路,白天才缓下,偶作歇息,清嘉虽不娇气,但条件实在艰苦,她与几位妈妈缩在一辆马车中,虽然她们对清嘉处处照顾,但清嘉还是眼见着瘦了一大圈,为掩人耳目,只能往宽大的衣裳中多塞几身。偏如今暑气渐渐重了,她身穿厚衣,不过两天,便生生捂出痱子来。如今离家在外,条件简陋,在途少说还有大半月,清嘉生怕自己一身皮肉要捂烂,所以白天都在车上呆着,鲜少下车,只在夜间,车队偶或停摆时,才出来放放风。这些时日,清嘉无不感慨,宋星然虽在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却真是个能吃苦的主儿,她曾远远地与他打过照面,墨色短袍,身形高挑清瘦,眉宇间多了冷练,与京中锦袍玉带,风流疏朗的公子哥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