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质是个极其胆小,坚守着自己方寸地盘的顽固之人,自她的那些骄傲被碾碎一空,身为公主的矜贵也荡然无存,她好像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不得不将自己的真心包裹起来,任谁也不得再见到它分毫。
好似这样,自己就还保留着一分活下去的信念,容貌昳丽却铁石心肠的公主,以身入局,把自己变作了复仇的最佳利器。
他想必也在冥冥之中想清了她在做什么,但如今的两人谁又能后退半分,任由对方赢下此局呢?
柔软的青丝蹭在侧脸,像是手中空捧着一朵软云,柔和,甜美,却又转瞬即逝。祈令夷胸中擂鼓般,静静的等待着给他的宣判。
然而掌中女子却不曾从她那张殷红的唇里吐出什么恶念,她悄悄的贴在他下颌处,似是将醒未醒的说。
“以后每日,都回来见一面好不好?”
祈令夷忽而生出股难以置信的窃喜,像是胸口的巨石终于平稳落地。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拢住她的脑袋,温顺的念道。
“好!”
得到她示好的柔和话语,人走时还缠缠绵绵的勾着她不放,吉雅心头不舍,也由着他纠缠自己,两人活像是被勾了魂的书生和披着美人皮的精怪。
彼此被对方身上最想要的东西勾引,连松手都是顶难的事情。
亲的舌尖发麻,祈令夷才终于将掩于纱帐的美人松开,她缎发散乱的披在身上,此刻红着眼仰头瞧过来,真真像是要吸人精气的妖精,双眸雾蒙蒙的含露,许久未见她如此幽怨痴缠的模样,竟叫他生了就此罢手再不离去的念头。
“暮沉之时就回来,我保证!”
吉雅握着他的手好一阵犹豫,最后还是挣扎着扯了抹笑松开。
“好,我等你。”
见他一步三回头的终于离去,吉雅也好似终于松懈下神经,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
沐浴更衣,上妆点翠,侍弄好一切后的吉雅说要补觉,轻易挥退了两个看守的侍女。
琉璃玉顶被她掀开,里面蓬勃生长的金线莲似是一天比一天茁壮了,比第一次见时多长出数片叶柄,她蹲在地上,耐心的数了数,而后苦笑着小心切下了三分之一。
顺着被豁开的伤口,筋脉里流淌的金色汁液也落于掌心,不像是在叶脉里时那么显眼,流到外面的汁液无色无味,只在阳光下略微有些细闪灿动。
吉雅不敢做赌,一口气将汁液与叶脉全都塞进嘴里,咀嚼间近乎麻痹口舌的苦意搅得人心慌。
她定了定神,走到桌边,将自己早早藏于妆台下的一泓清酒端在眼前。
这酒看上去半点稀奇也无,但她妆匣里只剩了一支的耳铛孤孤单单的躺在原处,碧绿的玉珠像是观望,看着她有没有胆子以身试毒。
吉雅盯着那支孤零零的玉珥,忽而自嘲的笑了一下,过了今日她的生死皆由天命,旁人谁也左右不得。
一口痛饮,将杯中烈酒饮尽。
她快步走到窗前缓缓坐下,望着门口的方向,静数打在门口的阳光斜斜攀走。
胆战心惊的等了许久,但除了手脚因恐惧僵直,肚子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劫后余生,吉雅松了口气,拄着床沿想站起来走走看。
刚立在原地,迟缓的,充斥四肢百骸的麻木渐渐爬上胳膊,顺着脖颈潮水一般将她淹没,眼前忽明忽暗像是白日里有人吹了灯,黑暗连同酥麻一齐侵蚀眼底,叫她再看不清门口西斜的日光。
吉雅忽而生出一股后悔,今早实在不该见他一时低落,就许诺他时时相见。如今他回来见到的怕是自己凉透的尸身,又该叫他怎么面对如此惨状呢?
然而心痛未能持续多时,脚下刚迈了一步,眼前的昏蒙罩顶将她整个人完全吞没。
砰的一声,屋子里摔倒的声音并未惊起半点波澜,因着两个侍女皆是喑哑之人,丝毫未有察觉屋子里的情形,只当自家主子歇息片刻不多时就会醒来,却未料到这一睡,不知何时才能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