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曾做梦,吉雅舍下性命以身试毒这一念竟然换来了片刻短暂的梦境。
身处斜阳光晕的辽阔草原上,她静静的斜靠于一人胸膛,掌下隆起的肚子已经足月,饱胀的撑起衣襟,像是即将破壳而出的种子正在不断成长。
吉雅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怀上孩子,伸出手去在肚子上轻轻触碰,肚子里的小东西也与她心有灵犀,伸出小脚来在肚皮上微微颤动了下,像是要给惊慌失措的母亲些许安慰。
她喘着气有些害怕也有些紧张,不断轻抚隆起的肚皮,不敢置信掌心之下这么近的距离,她的孩子正在腹中就快要与她相见。
许是见她呼吸急促,身后搂着她的男人也分了缕神过来,大手轻轻罩在她手腕上,与她一样轻柔抚慰。
“怎么?孩子踢你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吉雅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睛。
仰头看去,果然瞧见寸飚吹起的高扬墨发随风摆动,祈令夷正俯身紧皱着眉头观她神色,手掌也从肚子上移到了她侧脸,将她半张脸都包在手心。
哪怕在梦里,就算是空幻的妄想也依旧是他,自己再怎么逃避不言,梦境却跳出百般掩饰,为她实现了她最想要的那个愿望。
吉雅靠在他胸膛,湿泪淌了满脸,一手紧紧握着他的掌心崩溃一般流下苦涩的泪水。
她真的很想与他相守百年,真的很想白头到老。
但是……夹杂在中间的人与事太多了!多到她没办法面对自己的心,不敢将它掏出来递给这个高高在上的陛下,就连沉默容许也做不到。
两族的仇怨已结,除非他俩一人身死才能结束这未了的旧账。
可她的私心甚至舍不得要他去死,拼命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用自己这纤细的身体去填补裂痕,只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想想也觉得自己可悲,身为公主却没有一件事如她心意,奋不顾身的将自己投身烈火,如今燃烧殆尽才忽然想起,原来不是公主的吉雅还有愿望,还想见一见塞外那火红的落日染遍霞绯。
“太阳快下山了。”他在耳边轻声唤她,要她抬眼去看。
吉雅却摇了摇头,望向他的虚幻泡影。
“我还有事没做,来不及陪你看夕阳了。”她低泣着轻触他的侧脸,指下的温度叫人辗转流连怎么也不想放开。
“放我走吧!我还要去见另一个你,等我救下他,再来陪你好不好?”
掌下稀薄的温度霎然消失,吉雅望着他的轮廓在红日下的风中弥散,连带着渴求不及这片的梦境也随之坍塌陷落。
再睁眼,眼前已是雾帐纱幔,透过眼前香烟渺渺,她忽而瞧见握着她手的那人松开了僵硬的手指,掌心带汗,如今触到凉风结了冰似的让人不适。
吉雅张了张嘴,却发觉嗓子喑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那人好似就要起身离去,她慌忙拽住他的袖子,手指毫无气力,连带着扣紧指尖也没留下他抽离的片寸衣袖。
但他起身后并没走远,反而站在原地像是察觉到那轻微顿滞的拉扯感。
吉雅轻喘着想要起身,此刻却连抬起半只手臂的力气也没有。
她祈求着他能回身望望她,起码不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
灼灼恳切的心声仿佛触及到他,眼前隔着一帘帐幔,他在对面雾稠稠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来,视线穿过昏黄的帘幕打在她脸上,看不清楚却安下了她的心。
但是……他为什么看到她醒来却不靠近呢?
吉雅想要拨开眼前遮挡,仔细看看他的表情,却听见他沙哑却低沉的声音于静室内回响。
“看不透彼此的话,日日相见又有什么意义?”
静谧的室内正剩下烛火烧燃的噼啪声,他的声音却好似还在耳畔重叠游荡。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要冲出阻隔攥住他的手,但除了仰躺着滚出泪珠打湿鬓发之外,她什么都做不到。
祈令夷人在帐外,看着床上那张被折腾到不成人形的苍白瘦影,第一次生出如此汹涌的失望。
如今真真假假,他到底还在乎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切都是错误,是上苍见他命途顺遂,予他人生的残忍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