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此,他爹不顾所有反对一心让他读书,做下这在邻户口中让人堂目咂舌的蠢事,不知受了多少嘲讽和白眼。
可他从来不吭一声,然则,
他负了他的期望啊!
冯河眼中淌出血泪,风雨斜斜而落,不曾放过肩头鬓边,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人忽然动起来,颓唐而激愤的在雨中踉跄,任由雨点湿透他身上的每一寸,骨尖化作铁锤直直凿进熔炉中,火星激溅。
他嘶吼着,却有着令人闻之落泪的震颤,与,悲惘。
「寒窗苦读十馀载,风雪不辍与谁同。
呕心踟蹰乘舟渡,一朝尽丧终成空。
只道他材高如山,怎知真假血泪残。
沉苛病树转头望,满肚诗书空馀腹。」
「可笑丶可悲丶可叹啊。」
「这究竟是怎样愚弄的世道!」
「枉我苦读十馀载,救不了我父,挽不回我母,到头来,百无一用是书生。」
「生我何用。」
「养我何用啊!」
第69章丶举子业
◎草木可弯亦有棱◎
城郊一处破败的城隍庙,久无人烟,清晨初光微亮,香案下却爬出来一人。
瞧着书生打扮,十分清瘦,眼神却亮,像是傍水而生的一株冬青。这人便就是冯河。
他兀自去河边洗了脸,对着水面重新束发,回了庙里重新换了件衣袍,是件半新半旧的鸭青色直掇,似乎分外爱惜,连褶皱都少无,比方才那件体面许多。
冯河背着箧笥出了门,随着进城的菜农一道入了盛京。
浮金掠云,破晓筵庭,琳琅踵道,丹楹刻桷,处处皆道盛京锦绣好风光。
冯河拜别了同行的菜伯,朝着东华门走去。
今天是春闱揭榜之日。
春闱就如同汇无数川流之海,静默无声的将千万读书人吞没在黑暗之中,朝暮奋起以求脱颖而出,而今天,便是尘埃落定。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阳光丝丝缕缕洒在人身上,焦灼漫延在每个举子心头。
「闲人退后。」
这一声过后,便有礼官从门内走出,由侍卫隔开空处,按照五甲之列,从左到右张贴榜文。
「一甲第一名,程直。」
「果不其然!」
冯河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听着不时传来的激动和欢雀。
程直,他听说过这个人。
自来了盛京第一日,关于此人的传闻便在学子之中广为流传,传闻此人曾在天下楼与同窗论学,却逢太学中人挑衅,一力辨压众口,谨锋有寸,字字珠玑。
太学中人无不拜服,赞他「讷言敏行,藏秀于心」,谈起时目光所露,仿佛程直如亘日月之光,足以令天下学子为之黯淡。
天才,时人如是称呼。
可彼时家乡口谈之中,他也曾被誉为天才。于是冯河当时不甘,旁桌有人反驳:天下学子如过江之卿,纷如雨点,怎么他就是此中第一人?
冯河心中同道:此人未免自视过高太甚。
据闻此话传入程直耳中时,他正提笔论策。
听闻此话,只淡然一笑,道:甲榜风流,唯归北朝。此为天下所向,至甚乐哉。
而今日,他确为魁首。
「一甲第二名,曹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