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我,我气血一涌,立刻捡起那把剑,对准了他。
“你以为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熊营和莫衡都能说杀就杀,你还有什么不敢!”熊玦握住了剑尖,鲜血渗出,滴滴落下,“杀吧,禅让诏书我都写好了,就在王座下的暗盒中,我要效仿尧舜禹,将楚国的王座让给你屈云笙!”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冤,人人都骂我是疯子,但比起眼前这位,我病情其实很轻。
“好啊,给我啊,我来替你坐江山,你下去给那些冤魂磕头谢罪!”
我把剑送过去一寸,熊玦手上的血流的更猛了。
“屈云笙,今日就我和你,我倒是要问问你,我有什么错!”
熊玦指着背后的王座愤然道:“楚国江山传了十几代传到我手里,难道我要将他拱手让人?难道我眼睁睁看着氏族坐大瓜分楚国无动于衷?是,华容建议过三代弱化之策,可我问你,子玉一天坐在族长的位置上,若敖氏就一天比一天坐大,要如何弱化?他不敢提杀计,就由我这个心狠手辣的王来做,这有什么错?!”
“那个位置,我让给你坐,你去试试看坐在上面有多艰难,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和那些强大的氏族斗!”
我看着他,哑然无声,就连握剑的手也卸了几分力。
“屈云笙,你是楚国令尹,你原本应该和我站在一处,子湘大夫当年可是为了我父王设计杀害我王叔,这才得到了王位,这才得到了楚国!几十年间,他们为了楚国不知使过多少阴谋诡计铲除异己,可结果如何,是他们让楚国扩土千里,是他们让楚国成为这南方霸主,是他们将万千子民庇佑其中,你如今为了公道朝我兴师问罪,我倒要问问你,公道在哪里,天理在哪里,那些阴谋诡计如果是为了更宽敞的大道载更多的人,到底孰是孰非?!”
闷雷炸开,电光一闪,晃得我眼前一花,我手上的剑已经完全没有了劲力,可熊玦还是死死握住,任由血如泉涌。
“屈云笙,你要王位我给你,你要天下我也给你,可你管我要公道,我也想知道这世间的公道到底在哪儿?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你自己坐上这个王位去寻公道,否则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要灭氏族,我就一定会杀子玉,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宿命,也是子湘大夫对我的遗命。”
“子湘?”
“对,若敖氏前族长子湘,楚国前令尹子湘,那个被楚人视作神明的子湘大夫!我是他教出来的弟子,你以为必须灭氏族的想法是谁刻进我骨子里的,华容?他不过是我的一把剑,剑怎么挥是由我这个持剑人决定的。”
熊玦朝我走进一步:“现在,你还杀吗?”
就在此时,殿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倒在地上,大声喊道:“令尹大人,别……别……啊——”
我和熊玦都懵了,只见嬴琅倒在地上痛苦扶肚,周围侍女慌乱地扶着她。
稳婆慌忙说道:“不好,夫人动了胎气,快生了,快快,扶夫人走。”
“不,我就要在此处生。”嬴琅看着我们满头大汗,痛苦说道,“我要让我的孩儿看看……楚国君臣的情义。”
手上劲力全松,那把沾血的剑瞬间落地,我和熊玦都慌忙地去扶嬴琅,稳婆大声道:“见血了,快,找个遮挡,别动夫人,请医官!”
第129章第129章因为他的未来里,从来……
惊雷滚滚,暴雨骤来,电光闪过间,整个大殿宛如白昼。
我和熊玦席地而坐,默不作声,相互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嬴琅被几块虎皮屏风遮住,宫女医官来往匆匆,嬴琅痛苦的呻吟惨叫声充斥了整个大殿。
自古女子生产就是跨一次鬼门关,这是我第一次置身于生产环境中,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感受,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这一夜过得前所未有的缓慢,整个人都被莫名的恐惧和希冀笼罩着。
我这个外人都如此紧张,更别提熊玦这个亲爹了。
我们一直坐在原地,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从虎皮屏风后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嬴琅的哭喊声也戛然而止。
我和熊玦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往屏风处看,片刻之后,宫女将婴儿包裹好,笑盈盈跑了出来。
“恭喜大王,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宫女将婴儿抱给熊玦,熊玦激动的都不知该哭好还是该笑好,我探出脖子往他怀里看,又不愿走过去靠近他。
哪怕他有一万个理由为自己辩解,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我和他之间已经裂开了一道鸿沟,这辈子都无法跨越。
宫女看了看我,低声对熊玦道:“大王,夫人说了,她想让这个孩子管令尹大人叫亚父,所以希望令尹大人为他取个小名。”
亚父,在楚语中是阿父的意思,比义父还近一层,相当于第二个亲爹。
熊玦神色一滞,他将婴儿交给宫女,朝我这里抬了抬下巴,宫女会意抱过来给我。
我抱着婴儿,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一个不慎摔了他,一个几斤重的小东西硬是将我抱出了一身汗。
小东西一脸茫然地伸着小手,就在我把手指探过去想勾勾他的小脸蛋时,他一把握紧了我的手指,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劲儿还挺大。
然后便茫然地睁着眼睛看向我,又好像看不清我是谁,又好奇又懵懂。
这个新生命,就被我们几个人迎到了这个世界上,迎到了这个被大人搞得破破烂烂的世界上。
“叫临儿吧,君临天下的临,他是我楚国的世子,理应配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