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一跳,计从中来——陈家二子不对付不是什么秘密,家丑早就扬到大街上去了。他便先从大哥陈新材下手,在城中妙手回春几番,得其青眼,顺理成章成了座上宾。又设计巧遇二弟陈晚材,打量须臾后,道其有疾在腠理,入夜将发作。
陈晚材向来瞧不上陈新材,更瞧不上他的门人,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谁知回去没多久竟真的浑身疼痛起来,寻了大夫扎针方才好受些,彼时才内心一惊,忙遣人去请容悦。容悦并不苟同大夫的针法,换了穴位重新施针,若隐若现的疼痛顿时烟消云散。陈晚材如遇千里马,赞不绝口,当下便想将其纳为门客。毕竟这样难得一遇的神医,老爷子一定心满意足,谁占了先机,谁就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届时高官厚禄的下半生,易如探囊取物。
或许是缘分使然,考验结束得比想象中顺利太多。容悦唇角含笑,小心将锦帕放回怀中,而后起身出了门。
下凡数日,脚步第一次肉眼可见地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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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中,危墙下暗流涌动,一辆马车自远处疾驶而来,于城门处戛然而止。
驾车人一副侍卫模样,从腰间取下腰牌:“国师入宫,速速开门!”
守卫受令,连连避让,高声喝道:“开宫门——”
巍峨的宫门缓缓洞开,车马便如此一路无阻地驶入皇城中。至内城,侍卫勒马停下,车上人挑帘而下,他一袭紫檀色长衫,皓眸星目,墨发束于一精致的冠中,以一支银制的发簪挽着,簪头镂着几朵簇拥着的花,瞧来像是海棠。
“走,去琴嫣殿。”
说话之人名唤楚藏,性情持重,年纪轻轻便已位居国师要职。
“是。”驾车人颔首应答,他叫白道,是楚藏的贴身侍卫。
楚藏遥遥望着琴嫣殿的方向,阔步疾走过去,傍晚风凉,宽大的月白披风拂过宫中朱栏,尘埃里掀开一朵浅浅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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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温澜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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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琴嫣殿,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孟贵妃矫揉造作的笑声。
“陛下你讨厌……”
“陛下,这是臣妾特地为你做的,来,臣妾喂你……”
两人总是这样旁若无人地腻歪,偏偏皇帝就好这口,后宫偌大,独宠贵妃一人。
宫外跪着些许朝臣,想是扫了皇帝的兴,不得召见,只得长跪于此以表决心。而皇帝丝毫不受挟制,当真不闻不问地任由他们跪着。年纪轻的尚能撑住,上了年纪的跪了许久,身子已经开始不住地打颤了。
闻见身后有脚步声,众人回头,见是楚藏,这才松下一口气,如见救星。更有甚者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来,话还没说上,就两泪纵横——
“国师来了!”
“你来得正好,快劝劝陛下吧……”
楚藏拍拍众人项背以示安慰:“大人们不必多言,我已知晓,今日是特地来这一趟的。”
他眉头紧锁,解了披风扔给白道,径直走上殿前。门口的小内侍见是当朝国师,也不敢多加阻拦,乖乖开了门让他进去。
琴嫣殿中,皇帝正与贵妃你侬我侬,见楚藏来,也不恼,满面春风地说道:“国师回来了?”
楚藏立定,行过君臣之礼后,道:“才回的中都,这便来向陛下复命了。”
“嗯嗯……好……”皇帝的心思显然不在他身上,正瞑目专心享用着贵妃喂到嘴边的吃食。
贵妃瞥了他一眼,笑道:“国师这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想必也是舟车劳顿了许久,若无事,不如尽早回去歇着吧?”
虽是一副笑模样,却不是什么好脸色。
“对啊……”皇帝也附和,“国师日夜操劳,若把身子累坏就不好了,那可是江山社稷的折损。”
楚藏轻摇了摇头:“微臣身子尚可,只是听闻数日前抵达中都的吏部尚书不幸为人所害,死状惨烈,凶手是谁暂且不提,官位已然悬空数日,正如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官一级盖一级,下面的人也不可群龙无首……”
“诶——”皇帝手一挥,并不在意,“此等小事国师做主便好,不必特地来过问朕,朕相信你的决断。”
这几年来皇帝总是如此,不似从前那般上心朝政了,视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进见。整日只知流连香枕软榻。然而对后宫如此上心,年逾知天命仍无子嗣,妃嫔的肚子一个静似一个,九五之尊的权势荣宠享有了,天子的职责却一样都未尽到。
楚藏的头有些隐隐作痛,他撩袍跪下,向皇帝庄重稽首:“陛下乃一国之君,有统揽政务之责,若将朝事罢手于臣子,难免引来文人口诛笔伐。微臣的名声为敝履,弃之无谓,可陛下不同,您是九五至尊,是江山之主,唯有陛下才能撑起黎民百姓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