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门被关上,细尘扬起,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江令桥和容悦两个人。
江令桥转过头,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说吧贵人,想要我如何伺候?”她垂眸看着他,睫毛上落着余晖,两人目光相抵,空气微微发热。
容悦看惯了她平时冷淡的模样,陡然见这身妩媚的装束,又离得这样近,心不自觉跳得快了些。他的喉结无声滑动了一下,很快背过脸去:“你先起来。”
江令桥嘴角一抿,乖巧地站起身来。
“你怎么在这儿?”她漫不经心地问他。
“你怎么在这儿?”容悦这才转过头来。
——又是异口同声,容悦照例先开了口:“陈晚材请我吃倒戈宴,让我推了陈家长子陈新材的邀约,希望以他的名义去替陈大人把把脉,开些延年益寿的方子。不过……你这又是迷晕了哪个女子?竟穿了人家的衣裳过来,方才我差点没能认得出。”
江令桥撇撇嘴,抬眸看他:“年纪轻轻的,眼神这么不好么?”
她兀自坐在了容悦对面,道:“这就是我的衣裳……”
“嗯?”容悦愣了一下。
“这是我的本家,我是悲台的人。”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哦……芙蓉花,是吧?”
那带笑的口气听来有些戏谑,不知是在笑这个别致的称谓,还是在笑名号与本尊不符,江令桥抱肘,睨了他一眼:“凭本事吃饭,不可以么?”
“你不是刺客么,难道大隐隐于市?”
“我愿意挣两份银子,你有意见?”
容悦一边拾起筷子,一边点头淡淡笑道:“我怎么会有意见?我算哪棵葱……”
“不过,你有一身好本领,实在不必吃这碗饭。”他顿了顿,道,“不值当……”
江令桥没接话,屋子里一时有些过分安静,足可以听闻沉香袅袅升起的声音。半晌后,她吐出一口气:“罢了,给你的考验就算过了,日后,你可以跟着我。”
“真的?”容悦眼里熠熠生辉。
江令桥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要出去,轻飘飘地扔下两个字——
“假的。”
“你别走!”容悦下意识起身叫住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令桥停住了脚步,回首问他:“你觉得呢?”
容悦心下明了,爽朗一声笑开,他问她:“我叫容悦,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停下脚步:“江令桥。”
屋里的香雾轻轻颤动了一下,容悦似乎有些没听清:“江月尧?”
“错了,”她一字一顿地纠正他,“江,令,桥,字望秋。”
说罢,抬步出了门。
“江令桥……江望秋……”容悦默念着,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缓缓笑开,“我就知道是你……”
入凡以来,他从未有一日忘记过此行的目的,可那劫数说得模棱两可,既是匡扶正义,又是如何个匡扶法?日日走街串巷、行医布药?亦或是在街头巷尾支个义诊的摊子,闲暇时与看相的王叔和卖菜的李婶拉拉家常?天晓得这善缘得积到何年何月!
于是日前,容悦对江令桥言明,道愿意入其麾下,一同大杀四方。当然,他并非真的想杀人,而是觉得江令桥的人命买卖或许是渡劫的法门,况且她所杀的人中不乏穷凶极恶之徒,惩恶扬善乃大功德。
最重要的是,他们幼年相识。
他从未忘记过十年前的那场相遇,那时本想在人间多留几日,谁知半夜就被鬼臾区给逮到,径直提溜了回去,待醒来后,人便已经在天上了。
没有姓名,没有告别,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相识。幼时,容悦常常会想起那个刀刃向人的凡间小姑娘,想她醒来寻他不得,会不会怪他不告而别、无信无德。那方用来包扎伤处的帕子,他还没有来得及还给她,上面有她的名字,他记了很多年。
两次下凡,他遇见的第一个人都是她,容悦相信,冥冥之中,他们之间是有缘的。
或许正是托了这股没来由的缘分——江令桥起先听罢,还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他,刺探的目光令容悦如芒在背,然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审度了个遍后,她居然松了口,允许他来,只不过要先考验一番。
中都城中有一陈家,陈老爷官拜尚书郎中,多年搜刮不义之财,家境富庶无比。江令桥允诺,只要容悦能谋划取他性命,便算过了考验。并一再强调需得慢刀放血,一命呜呼不值得提,能运筹帷幄,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才是本事。
故而这几日,容悦一直忙于此事。几番打听下,得知那陈老爷子虽然家财万贯,却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心只想长生不老,为此雇用了大量方士,吃了无数丹药,却依旧不见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