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望舒再回来勤政殿,已时近日落。
「慕涛回去了?」
祝玥暖闻言抬眸,对他一笑,低头边摇笔杆边道:「回去了。我问曲大人可须转达甚么,他说没有,兴许只是来瞧瞧陛下。」
「聊得可愉快?」
「愉快,玉想也挺愉快的。」她笑睐玉想一眼。这丫头方才还妙语如珠,跟曲大人一来一往,把她逗得乐不可支。现下见了元望舒,倒似声带教人拔了去,大气都不敢喘,果真怕极了他。「陛下要用这桌子吧。」祝玥暖急急收拾。
「无妨。」元望舒按着她欲收拾的图纸,「这桌够大,足以让两人使用。」顿了顿又劝道:「只是妳歇会吧,手都成这样。」他注意到她是用左手握笔。
「不妨事,臣妾左手也是很稳,决不误了陛下交办之事。」
他不是这个意思……元望舒摇摇头,不再多言。
「陛下、娘娘,奴婢先回去了。」玉想逮着时机,说完欲溜。
「能否让玉想同咱们一道晚膳?」祝玥暖问元望舒。
他还未答,玉想抢白道:「奴婢不饿,明日再来陪娘娘。」说着捏了捏祝玥暖的手,欠身完仓惶奔出殿外,却因为跑得急,差点绊一跤,让祝玥暖看了惊呼一声,抚着心口喘气。
「瞧她那魂飞魄散的毛躁样,」元望舒冷笑一声,转向祝玥暖,「妳还妄想她住下来陪妳?」
* * *
「再过两日扭伤应可热敷,届时妳到浴池泡热水,气血畅通,脚上会舒适些。」
祝玥暖靠着榻,本埋首书中,忽听元望舒在身侧建议,心里打个突,转头看着他。
「我不去。」她说着,下意识将锦被抱紧了些。
他静静看她,冷哼一声,摇头歎道:「朕不会进去,也不让旁人进去,妳爱泡多久泡多久。」
「那我更不要。」她立即接话。
「妳这是何意?」敢情要人陪?不可能吧……
祝玥暖几经犹豫,试探道:「陛下不生气,我才说。」
这丫头又弄甚么鬼?「朕不生气。」他示意她说下去。
祝玥暖深呼吸,压低声音道:「陛下那池子,怕是不大干净。」眼见他一脸不解,她连忙解释:「上回我进浴室找您,不是失足落水么?」
元望舒闻言点点头,极力控制表情。
她提心弔胆续道:「可我后来细想,当日并未失足,分明是一股力量拽我下去。」祝玥暖打了个冷颤,悄声道:「您泡那么多回都没事,我一去就遇上,那不明摆是冲着我来?」别要是当日胡诌想想病情,说得太过,沾染了甚么……
『搞了半天是怕这个。』元望舒心下暗道,怪不得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昨晚竟会留他?忽觉一阵好笑,愈想愈是得意,终于忍俊不禁,畅怀大笑。
他这一笑犹似春阳化冰川,祝玥暖胸口发烫,怔怔瞧着他,大婚当夜初见他的莫名感受,此刻一湧而上,教她有些脑袋发热。
元望舒对此浑然不察,笑道:「那池子干净得很。」又指着祝玥暖,正色道:「妳当日也绝对没有失足。」
她一愣,这池子干净与否,陛下确是可以肯定,但自个当日怎么着,为何也……「是陛下,」祝玥暖会意过来,乐呵一笑,「是你拉我下去的。」
元望舒笑而不答,看小丫头笑得欢快,好奇问她:「妳不生气?」
祝玥暖摇摇手,松快道:「我情愿是你,这都白白吓了好些天。」勤政殿可真漂亮,昨日还鬼影幢幢。
「妳信鬼神之说?」他笑睐着她。
「信。」祝玥暖一脸认真,「我娘去得早,可我常与她梦中相会。有次她在梦中对我说,她找了个好人家,准备去投生。那次醒来,喜悦又有些不舍……」她转头询问:「陛下不信么?」
「朕只追今生,不问来世。」他淡淡回应。
祝玥暖瞧他神情似是黯淡下来,有些担心,却又听他问道:「妳娘是何时离去?」
「…约莫是我六岁时。」
「祝王爷未再续弦?」
「初时亲友也曾劝爹另觅良缘,他都婉拒了。待我年岁长些,爹才同我说,有些人遇上就是一辈子。爹说了,他有和我娘的回忆,馀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