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慕涛接过一瞧,微笑道:「这是臣调给陛下的,确实活血化瘀极具疗效……」说着却脸色一变,急道:「臣帮娘娘探个脉。」他一反常态的从容有礼,不等祝玥暖回应,急急搭脉,一脸凝重专注。
「这药,身上有喜用不得呀?」她瞧着曲慕涛认真的侧颜,好奇地问道。
祝玥暖语气平常,让他略微吃惊,迟疑地回应她:「确…确实如此。」
「那我可以用,昨儿申太医探过了,没有。」她不假思索地接话。
这会看着娘娘清澈坦然的眼眸,曲慕涛着实有些尴尬,当即抽回手,一时无语。
「想想,这儿坐。」祝玥暖让出一些,示意她过来和自个同坐一张椅子,打算让她坐在自己和曲慕涛之间。
玉想不住摇头,轻声道:「我可不敢坐陛下的位子。」
祝玥暖轻扯她,「不打紧,方才陛下说这张桌可任意使用。」
玉想不敢使劲,只能由她将自己拉在椅子上。曲慕涛见玉想一脸抗拒,却半点力气不敢使,知她体贴娘娘的心思,含笑瞧着她。
祝玥暖看着他带笑的侧颜,深觉他和蔼可亲,不由得悠悠歎口气,忍不住询问:「曲大人认识陛下,应该很多年了吧?」她和曲慕涛并不熟悉,平日在路上遇着,也是玉想跟他聊得投契,但听他言谈,不似一般人对陛下敬而远之,反倒很亲近。几次远远见到陛下和曲大人,两人也是有说有笑,说是君臣,更像朋友。
曲慕涛略一思忖,答道:「约莫是…十六个年头。」
「这么久?那真是辛苦您了。」
她这会一脸佩服,让曲慕涛更摸不着头脑,蹙眉笑问:「娘娘何出此言?」
祝玥暖字句斟酌:「陛下他,有些阴晴不定啊,想些甚么,当真琢磨不透。」
「陛下从前不是这样的,」曲慕涛略带笑意地解释:「反倒和娘娘颇为相似,有甚么说甚么。」
「啊?」俩姑娘异口同声,不可置信。
「陛下小时候很野的,」曲慕涛笑意更深,「十几个人跟着,都能把他弄丢。」他顿了顿又心有馀悸道:「性子野倒罢,偏又喜欢开玩笑,我记得刚来做他伴读之时,天天哭着嚷着要回去。」
祝玥暖一时无法消化。陛下竟会开玩笑,眼前稳重的曲大人还又哭又闹?
曲慕涛见她将信将疑,微笑续道:「记得那年我们才八岁。有次我为了躲他,藏在假山后,分明见他到别处寻去,谁知竟有条长蛇从天而降,原是他爬上假山抛下的。」
祝玥暖大惊,蛇呀这也太过份……
曲慕涛却喜形于色,彷彿在回忆一件美事,「我一慌,哇呀大叫,脚底一滑竟滑池里去了。当时我根本不懂泅水,接连呛了几口,登时眼冒金星,只觉小命休矣,却忽被人推上了岸,一转头竟是陛下推我上来;他自个也不谙水性,眼见就要沉了,我张惶大喊,才喊来人将他拖上岸。」
祝玥暖摀着嘴,一颗心狂跳,两个八岁的小娃娃,差点就这么没了……
曲慕涛歎口气,轻笑道:「我是没什么事,陛下却大病一场,太医说是惊惧过度。」
「可被蛇吓进池里的,不是曲大人么,陛下何来惊惧?」祝玥暖不解地问他。
「他自那以后,再没吓过我,也不让我碰水,娘娘觉得是甚么吓着了他?」
祝玥暖这才会意,心口隐约泛疼,好半晌才轻声道:「治理一个国家,必定很不容易。无威不足以服众,许多事压在身上,无论愿不愿意,都要成为另一个人。」
曲慕涛静静看她,忽道:「陛下没有变。」看俩姑娘瞧着自己,他解释:「或许他如今貌似威仪不好亲近,但陛下的本质,始终是替人着想更甚于自己的。」
「我知道。」祝玥暖微微一笑,「我方才所言,并不是这意思。」
曲慕涛有些惊讶。
「幼时我曾溜去校场,偷看我爹点兵,当时心里的震撼,至今记忆犹新。」祝玥暖神往道:「那是爹,又不像爹,与他平日和蔼可亲的模样大不相同,是令人肃然起敬又有些胆怯的。我爹的校场,一如陛下的朝堂。爹在家中,面对的都是体己人,他可以卸下王爷战甲,只做祝怀安。」她含笑望着曲慕涛,「曲大人就是陛下的体己人。有您一路相伴,陛下不会忘却自己最初的样子。」
「那娘娘会怕陛下么?」曲慕涛脱口而出,语气里有自己未曾察觉的希冀。
祝玥暖愣了会,不太好意思道:「说实话还真怕过一阵子。」
「我现下仍怕。」玉想说着,不自觉靠她近些。
祝玥暖轻刮她脸,对曲慕涛道:「玉想跟我初见陛下,是在大婚夜,当时是我不对,教陛下恼怒。可他反应太出人意料,把玉想都吓哭了。」说着忽而乐开了花。
玉想脸一红,急道:「是姑娘都会哭的,妳自个异于常人罢了。」说着轻推她一把,「快别笑了。」
「当日究竟是……」曲慕涛一直好奇这件事,问到一半又觉不妥,忽地打住。
「说与曲大人也无妨。」祝玥暖思忖一番,灿笑问道:「陛下掌力很惊人的,曲大人可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