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神祗,宗鸣也不应该存在。一位没有感情却有意识的神祇,一个找不到踪迹却能轻而易举改变人命运的神祗,一个高高在上到对一切事物都无法共情的神祇,却可以按照代价多少选择实现对方的欲望。有这样的神存在,自然是富人和疯子当道,拥有越多越是成功,敢于舍弃所有就能违背一切规则,那这样的神存在于世间,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公平可言?人类终将覆灭于这无限扩张的欲望之中,他殷文所做的一切才是正常,他千百年来为人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所有回归正常。“鸣哥,你说过人类是顽强的。”殷文举起骨刃,黑潮在他身后涌动,“如以人类之恶造就形成天罚之事,雷劫降临万物生灭只在一瞬,不受欲望影响的人自然会从惩戒中存活下来,而那些恶的,沉湎于欲望的,世俗的肮脏的,都会死于今夜。”“他们仍会延续,他们的未来才是一片光明,而你……也终于可以结束了。”“商冬青,我要杀了你……”荀非雨目眦尽裂,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嘶吼,“我要挖了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让你也试试我妹妹感受过的一切!”商冬青嘲讽一笑:“那你不要光是说,你过来啊?”他直勾勾地盯着荀非雨,双手缠绕的墨线牵引着白落梅的四肢,“你撕碎她,过来杀我啊。”“荀非雨。”白落梅的嘴微微翕动,淌出腥臭的污血,“我恨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能回去跟我的女儿一起过生日,我能……看着她长大了。”另一个浑身沾血的鬼影在荀非雨身后的影子中浮现,那是小卖部的老板吴辉:“荀非雨,你就算是卧底,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为什么在看着疯狗咬我的时候,都没有一点怜悯?”眼眶被血红充斥的杨雪立在商冬青身后,她微微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那意图却直直扎进了荀非雨的脑子里:你妹妹如果没有逃,那就不会是我了。怨气在荀非雨眼前不断弥散,身后祭坛那震耳欲聋的银铃声侵蚀着每一个人的心智,土地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冒出了曼陀罗的草芽,它们在暴风雨开出漆黑的花,恶臭随风溢散,又似乎变成一张张嘴,在所有人耳际变成受害者呼喊:“是你们的错!”“你的仇恨导致了易家灭门。”“你的寡断导致弟弟为你而死!”“你的疏忽才让你妹妹被杀,你离开成都白落梅才会死!”“你的出现,”殷文看向灰雾,“才让世界变成了这样。你能原谅自己吗?”你能原谅自己吗?所有做过错事之人都在鬼魂口中听到了这句话,那些或是血腥,或是凄惨的面容贴在他们身前,以乞求或是仇恨的目光,高举着手中的骨刃往下戳刺,大声吼:“你们都是罪人,怎么可以原谅自己!”十二巫祝青铜钺杵地,齐声在雨中大吼:“不可饶恕!”以雨为介,以鬼为媒,暴风困锁的城市中,所有人都在经受殷文这一问的审判。一旦有愧,随风飘散的曼陀罗之种便会落下,蚕食其血肉,只留下一层皮囊。血光不断在城市中盛开,抟部阵法的纹路已经被鲜血溢满,殷文望向全身覆满曼陀罗的众人,抬手割掉了自己肩上的一朵花:“开始献祭!”“杀了他。”商冬青手上墨线绞上天狗的脖子,两侧瞬时拉扯,“你有罪。”我有罪。我错在……那一天没有送雪芽回家,那一天离开了成都,那一天,赶到五神宫太晚。错在没有能力,错在心智不坚定,错在疯狂,错在盲目相信他人。线越绞越紧,白落梅举起的枪口也塞入了荀非雨的口中。但在天狗怔愣的蓝眼中,竟然映出了女人曾经的样貌。白雾安静地洗去幻境之中白落梅身上的血腥,她抬手拔去生在荀非雨眼眶中的曼陀罗花,捧起那颗对她来说太过硕大的头颅,努力笑着说:“你这样子,还有点威风哦荀非雨。”曼陀罗的根系腐蚀了天狗腿部的血肉,在幻象之中他重重一跪,双目涌出血泪:“白落梅……我……我对不起你……”啪的一耳光甩在荀非雨脸上,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跪在警局外面求警方抓捕向南的愣头青。他捂着自己发痛的右脸,泪水也被抹在了脸上,白落梅佝偻的身体似乎还能看到露出的骨骼,可她的表情却非常平静:“你答应过我什么,不能忘了。”“我……”“你答应过我,要亲手抓住凶手,把他绳之以法,而不是杀了他。”“……”“你答应了我不会自暴自弃。”“……我,我啊——我想救你……我不想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