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相愿总算长出口?气,赞了句:“殿下英明!”
“让驿丞腾间空屋给这盗马贼住。”孝瓘说完,看了眼尔朱摩女,“吃完饭我要去验伤。”
尉相愿忙道:“殿下三思,长兄丧期……传扬出去怕是不合礼节……”
“呵,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孝瓘捎了他的脑袋,又回身附在他耳边低语道,“飞鸽传书,核实尔朱所言。”尉相愿回了个“诺”,又被孝瓘扭回来,“顺便让长史去都官衙署和?大理寺查查王妃的事。”
一行人转至驿置,驿丞备了好酒好菜的招待。
孝瓘不肯饮酒,只食了半碗水引饼,便觉腹内翻腾难受,停箸起?身,步至尔朱摩女所居的空屋。
尔朱摩女也正?吃饭,掺砂糠米和?野菜,她竟也吃得?很香。
见孝瓘进来,她放了筷箸,凑过来笑道:“殿下来验伤吗?”
孝瓘推开她的肩膀,“我只想知?道,你为何甘愿放弃宫中的锦衣
玉食,来这荒僻之处食糠咽菜?”
“为了活命。”尔朱摩女叹了口?气道,“宫闱秘闻本不该与你这外人讲,但此?刻我若不如实相告,只怕你也不会信我。我那?日无意撞到?了胡后?与和?士开……”
“握槊?”
尔朱摩女蔑然一笑,“敢问小郎君年岁几何?”
孝瓘脸红一滞。
“夜阑人静之时,你会与你家王妃在床笫之上……正?襟危坐地下棋吗?”
孝瓘想回个“嗯”字,却是生生咽了回去。
尔朱摩女见他不言声了,遂继续道:“你也知?道,我是宣训殿的旧人。太?后?崩世后?,我在宫中失去倚仗,如今又犯忌瞧见了不该瞧的事,料想胡后?必不会放过我……我万般无奈之下,勾连了外臣,请他帮我斡旋去漳西守皇陵之事。而他回话说,只需在太?子大婚夜里,与河南王闲聊上几句,便可帮我出宫。我依言做了,他却在我前往漳西的路上设了伏击,好在我自小学过骑射,夺马而逃,一路行至朝歌,马累死了,这才偷了你的马,只是你那?马,实在桀骜难驯……”
“‘他’究竟是谁?”孝瓘阴着脸打断了尔朱摩女的话——他一抖手中宝剑,森森的剑刃已抵在白颈之上。
尔朱摩女用指尖捏着刃,想要推开,却是不成,遂僵笑道:“事情原委我已录作供词,连同外臣的书信通通放在匣中。我将那?匣子典质在寺中。你只需花三两三钱的白银将它赎出来便好。”
“看来你已知?会遇不测了?”
“我自知?所做之事,看似简单,实则凶险异常,所以事先做了准备。我跟那?些杀手也说了,已将证据置于安全之处,倘到?日不取,便会转交有司。可他们皆是蝼蚁,依令而行,并不理会我的话……”
“你告诉我存置于哪家寺庙,我帮你面呈至尊。”
尔朱摩女笑着摇摇头,“你遣人将我送至陈国,我自会如实相告。”
次日天明,尉相愿来禀道:“飞鸽已归,尔朱所言非虚。”
“好,你即刻启程,送她南渡。”
尉相愿走后?,孝瓘领余人回邺城。
刚到?兰陵王府,却见个身着重孝的孩子坐在石阶上。
“弘节?”——是河南王孝瑜的嫡子。
孝瓘赶忙下了马,快步走到?孩子面前,温声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坐在这里?”
“四叔……”弘节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泣不成声,“至尊……至尊下旨赐死了祖母,查抄了王府后?宅,家家被阿舅带回卢家了,叔叔们都进宫未归,我……我实在没地方去了……”
孝瓘正?欲斥责门廊上的僮使?,弘节却懂事道:“阿叔别骂他们,他们让我去堂上等了,是我自己偏要待在门口?的。”
孝瓘一把将他抱起?来,用衣袖抹着他的眼泪,问道:“你肚子饿不饿?”
弘节点了点头。
张主簿已迎将出来,“大王总算回来了……”孝瓘抱着弘节走在前面,他趋步跟在后?面,“陛下今晨降旨,请文襄诸皇子进宫宴饮,下官以殿下身体抱恙为由搪塞过去。”
“你先去吩咐厨下做饭吧。”
孝瓘把他弘节抱到?后?堂,叔侄二?人各一碗粟米饭,就着菰笋羹吃起?来。弘节很懂事的把羹中的鲈脍挑出来,“父王丧期,我不能食肉。”
吃罢饭,孝瓘把他领到?东厢,他蜷进被中,抓着孝瓘的衣袖不肯放手。
“阿叔莫走,我好怕黑。”
他这一句,瞬时击穿了孝瓘心底最软的一处,他返身坐回到?床边,任由弘节窝在他心口?。
“你不热吗?”孝瓘摸着他的脑门,早已被汗水濡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