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瑾凌回到房中,便在桌边坐下来,笔沾了墨开始写信。
他原本对虞山居士无感,只是今日被深深触动,让他重新认识了这位老人,德高望重,名副其实。
只是用这种决然的方式虽然壮烈,令人钦佩,但未免有些不值。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何须要弄得两败俱伤?
杨慎行的新政不能失败,这是刘珂重新回到京城的砝码,至少在高学礼接替他之前,还得苟延残喘地存在着,否则一旦被全盘否定,重新开始就更困难了。
他衷心地希望虞山居士能给一个机会。
尚瑾凌唯一担心的事,他没什么名望,离开雍凉,也没人认识他,十六岁的童生,怕是无法得到对方的重视。想了想,他取下腰上的荷包,拿出里面的印章,往信的末尾盖上。
*
方瑾玉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知府衙门,里里外外被这上千名学生给坐满了。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他觉得虞山居士简直是个疯子!好不容易从偏僻的角门回去找杨慎行,他看到后者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神色焦虑,左右为难。
方瑾玉定了定神,然后走进去,唤道:“外祖。”
杨慎行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玉儿。”
“外头那些……”
“虞山那老匹夫,他是真的不要命!”杨慎行恼怒道。
“孙儿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听到那新法三罪,这最后一罪……”
“这老匹夫就是故意的!”杨慎行走到桌边,一掌拍下,“骂老夫也就罢了,更是指责皇上昏庸,他想用自己的命,用那些书生的命,让全天下都反对新政!简直是疯子!”
“外祖,若是不理,会怎么样?”
“不理,这些读书人会一直坐下来,然后新政三罪就会流传出,皇上一旦知道,虞山书院从上到下都别想活着!他这是逼着老夫妥协,岂有此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法子……”杨慎行忽然看向他,“玉儿,雍凉的那些考生,你请过来了吗?”
一提这个,方瑾玉就想到尚瑾凌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就不知道该怎么提。
“怎么回事?”杨慎行看了看门外,“你一个人回来?”
方瑾玉低头歉疚道:“外祖,玉儿无能,没有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带过来。”
“小子?你指的是谁?”
“是……”方瑾玉欲言又止,最终抬起头气愤道,“是方瑾凌!”
“方瑾凌?”杨慎行觉得这名字熟悉,联想到方瑾玉,顿时想起来了,“是文成的嫡子,随母去了尚家的那个孩子?”
“对,就是他!”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来参加院试?”
方瑾玉点头,“是,那病秧子看起来身体似乎好了些。”他眼珠转了转,然后道,“外祖,我看那些考生不用搭理也罢,都是些穷酸。方瑾凌仗着西陵公,在这群人里面犹如众星拱月,我今天去,还没说明来意,就被他先羞辱了一番,扬言还要打断我的腿。”
杨慎行一怔,“什么?”
“祖父,他还记恨杨家呢,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杨慎行眉间皱起,脸色沉下来,气笑了,“好狂妄的小子,就不怕老夫治他一个出言不逊之罪?”
方瑾玉道:“他说咱们有求于他,他不怕,反正得您亲自去请他,否则一切免谈。外祖,他区区一个童生,连您都没放在眼里!咱们受虞山书院的气还不够,竟还要被他给嘲笑!”
杨慎行的心情本就不好,如今更是恶劣,黑沉的脸色,“简直岂有此理!”
方瑾玉看着他,暗暗等着杨慎行派人将方瑾凌给抓起来,或者狠狠教训一顿。
然而杨慎行踱步两下,忽然问道:“玉儿,你不是说你都没说明来历,他又如何得知我们有求于他?”
方瑾玉一滞,“这……”
“嗯?”
“外祖,孙儿惭愧,我说了,不过方瑾凌要您亲自去请。”方瑾玉说着,忍不住劝道,“外祖,我们干脆直接找高学礼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