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纪云蘅已经有五日没见到许君赫了。
他负气离去,其后便忙了起来,早出晚归,纪云蘅便是有意等他,也等不到人。有时他甚至彻夜不归,也不知睡在哪里。
纪云蘅想得出神,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是多虑。许君赫是皇太孙,哪里还能缺得了睡觉的地方,本不该她操心。
可也不知怎么,她的思绪完全不受控制,只要一发呆就不由自主地往许君赫身上想。
想他那日紧扣她手腕的力度,还有那双无比炽热的眼眸,直直地逼近她,那些明晃晃的情愫。
这些东西像是在纪云蘅的心间弹了一曲轻慢的小调,一点点勾着心弦波动,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见不到许君赫的日子,纪云蘅郁郁寡欢,心情很是低落,甚至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她向荀言、程渝询问过许君赫的下落,这二人却像是被特地交代过一样,只会无奈地对纪云蘅说不知道主子的去向,其他再多就问不出来了。
她坐在院里发呆,响亮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以前纪云蘅听到这些只觉得热闹,现在许是有些心烦,听着这些蝉鸣都觉得吵闹了。
显而易见,纪云蘅不想与许君赫吵架,更不想这样整日见不到面,甚至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可纪云蘅也不明白她哪里做错了,她只是认为大家都被当年那场诡计而生活得很苦,也为了那些证据耗尽了血泪,倒这最后关头,她合该站出来,做她能够做到的,也应该做的事。
纪云蘅忧心忡忡,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起身出了寝宫,想要出去走走。
整座行宫非常大,是纪云蘅走在其中都会迷路的程度,她来这里住了那么久甚至还没有将行宫逛个遍。但是许君赫曾对她说,皇宫要比这里更大,大上十倍不止。对以前只住在一个小小院落里的纪云蘅来说,完全想象不出皇宫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时而会在行宫里闲逛,从辉煌的建筑和高墙中妄图猜测许君赫的家是什么模样,有多么雄伟气派。
纪云蘅挨着高墙走,身影被阳光照在上面,显得小小的。她盯着瞧,觉得像是皮影戏,于是学着皮影挥动手臂。
正自己玩着时,纪云蘅忽然看见墙上多了个影子,便赶忙回头去看,就见一个身着深蓝色官服的老者正缓步靠近。
那老者瞧着约莫有五六十岁,蓄了花白的胡子,身量并不算高,但体态要显得更年轻一些。他应是常年身居高位,这样走来时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气势,又长了一双看起来十分和蔼的眼睛,正笑着看纪云蘅。
纪云蘅没见过此人,不明白他为何向自己走来,下意识有些戒备。
但是这周围处处都是禁军守卫,又是在皇帝的行宫里,哪有什么人能够胆大包天到白日行凶呢?再说她纪云蘅老老实实的,在行宫里又没惹过什么祸,不至于有仇敌。
想到此,纪云蘅的姿态软和了一些,主动开口问道:“老先生,你是找我?”
那老者走到几步远的距离停下,笑吟吟地对纪云蘅道:“你便是裴寒松的外孙?”
纪云蘅点了点头,再次仔细打量他。这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应当是朝中老臣,如此一来他认识她的外祖父也是正常的。
接着就听那老者道:“确实像,我老远瞧见你,就觉得你与寒松神似。”
纪云蘅一脑门疑惑,直白道:“可是方才我背对着你。”
若是别人说她与外公的面容长得像,她可以理解,毕竟在同一颗位置都有一颗小痣。但是背影像就不太对了吧?她再这么说也是个女子,难道说从背面看上去她很像个男子吗?
纪云蘅如此想着,便也如此问了,“老先生能看出来我是女子吗?”
那老者轻咳一声,掩了掩尴尬,“这是自然,老夫还没两眼昏花到那个地步。”
纪云蘅问:“先生是何人?”
“我与你外公是旧识,你娘年幼那会儿,我还去送过周岁礼。”那老者道:“鄙人姓孙。”
纪云蘅再怎么笨,这会儿也该明白了,能够出现在这里,还与她外公相识,且还姓孙。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孙相。
原本已经软和的姿态在瞬间又紧绷起来,纪云蘅竖起戒备的眼睛,“可是当朝丞相?”
孙齐铮笑道:“正是。看来老夫也不算籍籍无名。”
不知为何,纪云蘅听到这句话竟然有点想笑,回道:“孙大人太过自谦,这大街小巷无处不是对孙相的赞誉,怎会有籍籍无名之谈?”
孙齐铮道:“名声与钱财,不过都是身外之物,老夫所做不是为了那些美名,而是想为天下百姓谋一条生路罢了。”
纪云蘅凝眸看着他,想从他脸上那些细微的神色中窥见一丝虚伪。可孙齐铮装模作样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满脸的诚恳,看不出半点虚假。
见纪云蘅沉默不说话,孙齐铮又道:“老夫生于农户之家,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属实不易,因此分外珍惜在朝为官的日子,便是还有一口气,就要为天下出一份力。瞧着纪姑娘的模样,似乎对老夫有些误解。”
“没有误解。”纪云蘅的眼眸沉静,慢声道:“我从不偏信他人所言,只以眼见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