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牛可清这个“好”字说得挺没底气的。然后他便听见古伊弗宁补了句:“不过也说不准,现在这么想,不代表以后也这么想。毕竟,人都是善变的。”“是啊,人心易变。”牛可清带起兜帽,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残余的气味依然在挥发,暖意似乎变得更明显了些。他第一次觉得“善变”这个词带有褒义。悄悄地转头,牛可清偷瞄了两眼身边的人。因为兜帽边缘的遮挡,所以他的目光能更无忌惮些,不必担忧被对方发现后,还要像个孩子那样幼稚地说:“我才没有偷看你。”他看见古伊弗宁身上穿着他的衣服,这么想想,对方大概是与他接触最亲密的炮友了。这种亲密不是指身体,而是指关系。他们不是离了床就毫无交集,而是一起吃宵夜、一起散步、一起聊天,还相互穿着带有对方气息的外套。有点奇妙。这冷风吹两吹,牛可清身上的酒气都被吹散了。再这么走两走,醉意也跑得七七八八了。但剩下的那三三两两,却依旧催促着他的神经,叫他兴奋起来,说一些清醒时不会说的话。例如——“古医生,你们肛肠科的人日日赏菊,是不是有种看淡世俗的感觉?”“你要注重牙龈健康,现在口腔方面的疾病越来越多,治起来费钱,还遭罪。”“你的眼睛很有辨识度,像我办公室那个鱼缸里的玻璃石,五块钱两颗。”“…”叽叽喳喳,唠唠叨叨。古伊弗宁:“”“还有——”牛可清站住脚步,侧身看着他,语气不咸不淡地问:“当时为什么是抱我去医务室,而不是背我去?”“什么?”古伊弗宁没反应过来。“我说的是大学时候的那件事,你把被砸晕的我公主抱去医务室,这件事害我被同学嘲笑了很久。”说起来,牛可清还有些怨。“啊……你说这个。”“男人之间很少公主抱吧?你背我去的话,至少你我都会显得更男人一点。”古伊弗宁深深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态,最后只得出三个字的结论:“习惯了。”“什么意思?”牛可清揣在口袋里的两只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他让自己尽量自然地问:“你……经常抱别人吗?”“读大学的时候,我是话剧社的,那时我正排练一个话剧,其中有一幕是王子将公主抱起来的。每天这么练习,反反复复做这个公主抱的动作,也就习惯了。后来见你被砸晕了,我也没怎么思考,下意识就把你给抱起来了。”“……王子和公主?”牛可清笑得无奈。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干脆把我给吻醒呢?牛可清来了兴致,继续追问:“欸,那天我醒了之后,只看到你留的纸条,人却不见踪影,所以你是送我去医务室后马上就走了?”“没,待了十分钟。”“十分钟你还记得挺清楚啊,”牛可清有点心灵受创,“这么急,那天晚上有课?”“不是,”虽然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但古伊弗宁记得还挺清楚的,因为——“我当晚约了隔壁学校的一个零,第一次开荤,所以那天对我来说比较难忘。”牛可清:“”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感,初次遇见对方的那天,竟是对方第一次和别人上床的那天。男人继续往前走,揣在口袋里的手渐渐松开了,被指甲掐出红印的掌心一阵一阵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血了。他不再叽叽喳喳,也不再念念叨叨,之后的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脑子里被塞了好多废料,来不及倾倒出去,就只能默默消化。世上会有一见钟情吗?会吧,至少对一张好看的脸会。牛可清记得多年以前,曾经有张被光影映出的脸,在他的青春里留下过几秒的痕迹。可一见钟情并且深爱多年的故事,大概只存在于浪漫的爱情小说里。而作为现实主义者,牛可清并不信奉那些所谓的乌托邦。心动过吗?心动过的,但也仅一刹而已。春风不留痕。这些年来,他早就忘记那个蓝眼睛的人了,忘记那个他年少时曾为之心动一刹的人。如今,他再次看着这张不逊当年、甚至变得更加英俊的脸,内心似乎已无当初那种幼稚的悸动了。他会思虑更多,会权衡利弊,会顾及后果。毕竟成年人讲求些实际的——例如性,例如荷尔蒙。“做人还是实际点好……”他兀自喃喃着,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被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