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有一个跪坐在蒲团上的老和尚,穿着海青色的半旧法衣,身形清瘦。听到门口的声音,他转过身,两手合一,开口笑道:“宋小友,许久未见。”宋青远也露出了笑意,微微颔首,还没等面前的和尚起身,就连忙摆手,“没有佛缘,不打算皈依。”那和尚见状,果然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友真的很有佛性。”面前的和尚就是大相国寺的住持,法号「念慈」。宋青远与念慈禅师相识是在一场庙会上。念慈大师在殿内讲经,休息时听到他与江铎随口念叨的一句佛偈,恰好解了困扰他许久的一个困惑。尽管事后宋青远多次解释这句话不过是自己顺耳听来的,但念慈禅师还是认定他极有佛缘。宋青远谈了一口气,再次向念慈大师解释,“在下真的与佛无缘,不过是运气稍好听到了大师的一句佛偈而已。”念慈禅师一脸的高深莫测,追问道:“那为何老衲从未听过?”宋青远循循善诱,“这世上能讲出至理名言者,也并非都是大儒名士。贩夫走卒亦可悟道。”念慈禅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摇摇头,显然还是坚持自己对小友的看点。宋青远也不多辩解,提起另一件事:“不瞒大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寻求大师相助。”“是为何事?”念慈禅师有些好奇地看了宋青远一眼。宋青远扭头,站在门外的江铎赶忙跑进来,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毕恭毕敬地递给念慈大师。念慈大师得了纸,展开端详许久,又伸手摸了摸纸上的墨迹,给了宋青远一个不解的眼神。“大师认为这纸如何?”念慈大师虽然疑惑,但还是认真答道:“中品。”宋青远又问:“那若是给普通的学子抄书写字用呢?”“足矣。”念慈点头。宋青远笑道:“在下这里刚好有一批纸。那就请大师以相国寺的名义,捐予贫寒学子使用吧。”念慈大师有些震惊地看向宋青远,“莫非……这纸是殿下所制?”宋青远点头,没有丝毫隐瞒,将纸的制造工艺、造价都和盘托出。殿内一片寂静,许久才响起念慈大师有些颤抖的声音。“善!大善!殿下有如此胸襟,实乃万民之幸呐!”宋青远有些不适应,摇了摇头“我不过是有几分机遇罢了,现下能做到也只有把造出的纸捐出来,不过若是要将这廉价纸推广开来,还需大师助我。”念慈想到对面人当下的境遇,也不由得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若是有足够的自由供宋小友发挥,不知又会有何等造福百姓之事出现。作者有话说:江铎:真的谢,再不寻个出路,庄上都被纸堆满了。沉吟许久,念慈大师终于缓缓开口:“若是以老衲的名义,在寺中造些供僧人誊抄佛经的纸,再慢慢将这造纸之法授予百姓,或许可行。”宋青远点头,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现在的佛寺大多都有自己的产业,建个造纸的作坊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那些原本垄断了造纸行业的世家,相国寺生产的不过是抄录佛经的纸,又不向外售卖,他们自然没有借口发难相国寺。至于将造纸之术推广给百姓之后。宋青远倒不信他们还能把所有学了造纸之术的百姓赶尽杀绝不成?就算他们想,皇帝还放不放在眼里了?家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宋青远向念慈大师行了个佛礼,“那此事就拜托大师了。”“阿弥陀佛,应是老衲代百姓向殿下道谢才是。”念慈摇头,“不过殿下可想好那些成纸要以谁的名义捐出了?”自己的名义肯定是不行,而他又实在不擅长起名字。宋青远回想了一遍身边的人……秦子箴,很好,就你了。他笑着对念慈大师说道:“就一位姓郑的香客就行。”如此一来,若是将来有心之人探寻,也查不到他头上。毕竟,一位不知名的郑施主,与他宋青远有何关系?念慈应下,与宋青远一道出去。在出大殿门时,他突然问道:“殿下这样是否甘心?”宋青远顿了顿,随即跨出了大殿,笑了笑,“每个人的境遇不同罢了,有什么甘不甘心之说呢?”念慈念了一声佛号,目送他远去。若说不甘心,他确实有的。就像他刚穿越来,发现手中竟然握着一把玉米种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想着路边时有出现的饿殍,他确实有做一番大事的壮志。但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境遇并不能让他施展才干。但不甘心有何用。他早就明白,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他的喜怒和志向,是这天底下最不重要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