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铎走后,宋青远一个人倚在书架上,不知在思索什么。过了许久,他走到书桌边,拿起记录了正午太阳高度和屋檐图样的几张纸,卷起来,放到了书架最底层。次日一大早,漠北王的府上的马车,就悄悄地停在了门前。单从外表来看,平平无奇马车丝毫看不出一点特别之处,连赶马的车夫都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原人模样。宋青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府上特意安排换值的小厮,掀起锦织帘子,弯腰走了进去。“殿下可是让本王好等。怎么?殿下为了见本王,竟要拾掇这么长时间吗?”宋青远刚跨上马车,就听见马车里传来连提欠不登的声音。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深知「有些人越搭理他就越来劲」的道理,淡定地坐下,点头,“对啊,因为太激动一晚都没睡。”连提看着不带正眼瞧他的宋青远,眉间看不出一点没休息好的疲倦,自讨没趣地啧了一声,吩咐车夫启程。出城的路上,宋青远也不主动搭理连提,马车内弥漫着因为沉默而有些凝滞的气氛。连提起身,探出头,冲江铎招手,“进来给你们殿下换壶茶。”说完回头看了桌上纹丝未动的茶盏,戏谑地补充:“你们殿下不太看得上本王的茶叶。”江铎闻言,就知道漠北的茶也没讨到殿下欢心。他们殿下看不上眼的东西,谁的面子都不好使。听连提这话也不过是调侃为主,并无责怪之意,他赶紧应下,进了马车,熟练换了一壶新茶,还不忘替宋青远缓和一下气氛,倒了一杯茶递到连提面前,“漠北王您也尝尝,今年从洪州运来的新茶。”连提押了一口清茶,还不忘嘴欠一句,“多谢殿下慷慨,让本王也尝到这传闻中号为绝品的洪州绿茶。”宋青远没理会他,原本马车上的茶叶非凡品,只是他自己不喜欢罢了。马车的行驶速度并不慢,很快就载着二人出了会京城。城门口的守军果然如连提所说的那样,只草草问询了几句就放行。连提嗤笑一声,“不过数年,南周就沦落成这般模样。听闻在南周北境的百姓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他敲了敲座椅扶手,缓缓开口:“七军不敢过黑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宋青远无所谓地笑笑,南周在北境被燕云像孙子一样追着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现在虽然许多人仍称燕云为幽云,但早不是当年的十六州可比的地方。“宏德帝不这么认为就行。”宋青远语气嘲弄。连提冷不丁听他把嘲讽技能开到其他人身上,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话题上,清了清嗓子,“赫连戟应当看燕王不爽许久了。以他的性子,背地里应该很难维持表面的宽和,不给殿下找事吧?”宋青远心想你倒是对他了解透彻,但面上丝毫不显,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摇头不语。连提见他这幅样子,也不在意,继续循循善诱,“本王可以帮殿下登上燕云的王位。”连提的语气饱含诱惑力,但宋青远面上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他抬了抬眼,继续说道:“我相信漠北王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哦?”连提不答反问。“在下没有与王位价值相当的东西能付给王上,所以还是谢谢王上好意了。”“那可不一定。”连提往前靠了靠身子。“以色事他人……”宋青远语气毫无波澜地替他回忆。“色衰而爱驰嘛。”连提满不在乎。“不是。”宋青远有些促狭地说:“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两句在连提眼里没差,“啧,都差不多,但本王可没有那个意思。”他有些遗憾地坐了回去,语气微妙:“本王怎么觉得,燕云的三王子殿下,是有大才之人呢?”宋青远不动声色地攥了攥衣摆,面色依旧,“王上谬赞。”连提露出一个不知真假的笑,瞥了一眼窗外,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马上就到大相国寺了,殿下进去看看?”宋青远点头,马车在江铎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停在了大相国寺肃穆的正门前。见有贵客到访,寺庙门口的一个小沙弥赶忙走过来,领着他们进了过了大三门,从另一条路进了塔院。“两位殿下请跟小僧到这边来吧,今日来礼佛的施主不少,从金刚殿走怕是有的路要挤。”塔院正中的大殿高大巍峨,里面供奉着三世佛的镏金铜坐像。连提进了塔院就找了处供香客休息的寮房吃茶去了。宋青远知道大部分漠北人都不信佛,并不在意。他抬手拨了拨胸前特意换上的刻着莲花纹的金丝砗磲压襟,迈步进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