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败将”的说法无非是个玩笑,这里人人都清楚,胤奚在校场上输多赢少,是因为她们合力围攻,方能勉强将这个看似讷言,实则身姿灵巧的家伙逼入绝境。
她们以他磨刀,他一人又何尝不是以她们做磨刀石?
听说他是被祖老儿相中的好苗子,所以祖老儿一直在耐心夯实他的底子,连套入门身法都传得谨慎,不肯教偏了他。
纪小辞转眸看了胤奚一眼。
这便这意味着,他一个人能摸清所有人的武功路数,而她至今还未见过此人进攻的招数。
一抹秋水般寒凉的剑光陡然袭去。
胤奚正抬脚欲走,耳侧闻得劲风,眼不去看,先拧腰避闪。纪小辞侧撩剑锋再攻,胤奚皱眉,不正面攫其锋芒,竖掌以刁钻角度击向纪小辞内腕。
纪小辞本是带着功夫加入谢氏麾下的,一击不成,招式频出。胤奚手无寸铁,也能与她过得五招,当又一剑横面袭来,胤奚仰身下腰,白裳飘逸若云,躲避途中却还是不慎被剑风削下了一缕鬓丝。
“纪小辞!”一柄环首大刀搪开剑锋,贺宝姿轻喝,“干什么!”
这杀手出身的女子平素在校场独来独往,喜欢剑走偏锋便罢了,贺宝姿却没料到她在今天这个放松欢庆的场合,也敢胡来。
院中的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笑了。
纪小辞收剑,道:“果然是好剑。”
胤奚所停之处,恰在一盏灯笼底下,他脸面半低,鼻翼两侧洒下暗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剑锋再偏一分,他便破相了。
别的都无所谓,但他这张脸是给人留的。
他侧挑眸尾,声音低沉:“拿我试剑?”
贺宝姿看见一向泥菩萨脾气的胤奚慢慢卷起袖管,上前一步,察觉不好。她才要说话,忽听人唤了声:“女郎。”
胤奚眼中的狠色瞬间浮散。
他点足后撤,与这群女子避开距离,后退的方向正是谢澜安走来的那条卵石子路。
谢澜安只见一道鹤臂蜂腰的飘逸白影来到眼前,停在她身畔,转了个身,带起的清风惊动了她髻上绒花。
“女郎。”胤奚的声音比风还轻。
谢澜安很少见胤奚在她面前展露功夫,眼神微亮,再看院子里神色都不大自然的众女,“这是比划什么呢?”
一院武婢齐齐屈膝而拜。
容颜冷峭的纪小辞亦放低剑鞘,没有犹豫地跪拜下去。
谢澜安未动声色,语声平静道:“我不知谁和你们说的规矩。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便没有吗,起身,不用跪我。”
众女起身,贺宝姿惭色上前,“娘子,怪我管束不严……”
属下犯错,自然是她这个头领失职。谢澜安拂了拂手,她方才听到了两句,再往纪小辞身上看几眼,多少也猜出来了。
听闻军中新兵多刺头,她手底下要是没有一两个这样的人,她反而会有巾帼不如须眉之憾。桀骜之士,谢澜安喜欢,有这等不服管的,自然就有有本事压服的。
她看胤奚一眼,抬指往人堆里点了点,带着玩笑意味:“纪小辞,池小宝,还有陆小荷,听说就属你们几个爱欺负我的人。”
胤奚腼腆地退到女郎身后,吸了吸鼻子。
与方才翩若惊鸿的风采,判若何止两人。
陆荷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女郎说啥了,他笑得这么不值钱的样子?
池得宝不敢在女郎面前造次,连忙收起杀猪刀,拘谨地站直身体,忍了半晌,还是蚊子似地小声纠正:
“女郎……我叫池得宝,谐音吃得饱,要是变成池小宝,吃小饱,那是万万不成的。”
这句话把院子里的人都说笑了。贺宝姿肩膀松弛下来,笑着上前:“方才大家在说有兵器没兵器的话,娘子偏心,送了这些姑娘,却没舍得给胤郎君锻一把。”
谢澜安负手望向胤奚:“别急,剩下的边角料都给你留着呢。我问过祖将军,他说你现在尚未选定趁手的兵刃,等以后用上,我给你锻把好的。”
她今日被五娘打扮了一身绯色繁丽的曲裾纤髾,长发挽成个簪花髻,五娘还说这衣裳颜色有个说法,不是绯色,叫什么朱颜酡,谢澜安也不懂那许多。总之不比平日图轻简的襦袖裙裳,十分勾勒身形,这一负手,便显出梳背纤腰的婀娜。
胤奚目光脉脉:“多谢女郎。”
“嘿!边角料也这么开心?”弧形月门外探进一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