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尔会觉得陆研长得有点眼熟,不过年岁久了,很多故人故事都渐渐散在了记忆深处,一时之间岑旧也想不起来这少年长得像谁。
因为感觉到大限将至,岑旧就问少年:“你想修仙吗?我是个修士,只能报答你这些。”
陆研只是愣了下,就要跪下来行师礼。
岑旧却道:“不用拜师,你的年纪已经大了,或许这辈子可能也不会有太大造化。何况我灵根已废,也只能口述一些典籍心法给你。”
将毕生所学让陆研抄到纸上的第三天,那看起来脆弱得像融雪的白衣青年躺在床上再未醒来。陆研去叫他起床时,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直到看到青年苍白的唇色,心里猛地一跳,才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对陆研来说,青年好看得像是在人间历劫的神仙,完成了使命便又回到了天上。那些典籍心法看起来颇为高深,加上岑旧容姿不俗,陆研怀疑他是什么修仙世家出来的大人物。
陆研把他下了葬,规规矩矩地在墓前行了师礼。而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朝着东北的绝情崖而去。
他要试着去找找,和青年有关的痕迹。
也算全了这一场师徒之恩。
锁灵藤(14)
“总之,我只知道这些了。”岑旧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再睁眼就是如今。”
陆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所以师父当你不是专门为了顾家人,也是为了我吗?”
青年修士一向性子大大咧咧,放浪形骸,好像他本就不在乎这些,所谓多情至极是无情,但如今却出现了陆研见到的头一次迟疑神情,似乎还有些羞于启齿的情绪在里面。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才听到岑旧悠悠道:“当年总觉得你根骨不错,只是修行太晚,虽说大器晚成,但假如能早点让你走上仙途,也算是全了我的一点郁结。”
他这一生从未顺遂过,却并不在坎坷中自暴自弃,亦或是怨天尤人,反而走过这漫漫人生路后,深刻体会到不幸之苦,便会忍不住想让他人莫再悲痛。说是过分仁慈也可,前世之冤死又未曾不因此举。但如果让岑旧再选,他并不后悔这半生任何决定。
因为从小到大,他所遇见的人、所受的教育都是这样。
“谢谢师父。”少年认真道。
岑旧这便笑了起来:“这也是我愿意收你当徒弟的缘故。”
上下两辈子,不论是阴差阳错或是有心栽柳,少年总是以最合适的时机出场,站到孤苦伶仃的他的身后,并且给予一定的信任。所谓信任二字,看似虚无缥缈,却是他穷尽一生都在渴求的东西。
说开之后,岑旧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就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他本以为重活一世,也不过是身上多了些复仇的担子。可事实上,一切都不一样了。兴许前世太过偏激,导致他错过了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本以为藏在心里难以启齿的血海深仇,当做谈资讲出,重量也不过唇齿间的词句。
“谢了。”岑旧道,“不论师徒,是我对你的谢谢。假若没有回舟,我或许心境要比现在差上许多。”
陆研努力压了压唇角,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轻浮,因为一点夸奖就飘飘然实在是太不可靠了。可还是不可自抑地从眼梢眉间跳出几分雀跃。
岑旧刚要撤去个人结界,忽而又想起其他事情来。
“对了,你是怎么上山的?”岑旧又恢复成那般没有正形的样子,弯腰打量少年,“莫不是自学成才,御剑上山了?”
陆研:“……”
被师父现在后知后觉的反应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