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简未抬头:“你犯的是死罪。”
昭蘅愣了一下,抬眸望了李文简一眼,略迟疑,她敛眸,纤长的羽睫投下一片阴影:“殿下不会杀我。”
昭蘅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彻底惹怒李文简。她在心里悄悄劝解自己,殿下是仁爱之君,是谪仙圣人,并非嗜好杀人的屠戮之辈。
再一抬头,发现李文简正看着她,昭蘅下意识避开,开口:“殿下若想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到殿下面前辩驳。殿下给了我辩驳的机会,便……不忍再杀我。”
“殿下是君子,有慈悲之德,悯世人之苦。”
李文简并非放荡纵欲之人,他有未竟之事。
北疆未平,江南未定。
他无心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宫中不乏有意欲一步登天之人,起初他以为那只是简单的媚药。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次日清晨她会趁自己浑噩之际悄悄跑了。
那天他中了药,但他感官还在,他感觉得到她的抗拒和挣扎。
失去意识前,他对上她倔强又绝望的眼。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杀她。
昨日牧归说他酒中的毒乃是玉舌,她又曾在蒋晋府中伺候过,他仍没想过杀她。
因那双流泪的眼一直在他脑海挥散不去。
李文简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生命历程竟是如此坎坷。
风从廊下吹过,吹动炉上青烟摇摆。李文简望着跪伏在地上的昭蘅,最终起身捡起她散落在地上的棉衣,走到她面前,将衣服披在她身上。
昭蘅冻得青紫的纤肩不自觉缩了一下,僵硬地去套衣裳。可是她冻了许久,身体麻木,一只手又受了伤,行动不便。套了许久,手都没能伸进袖子里。
李文简伸手帮她拉着衣袖,昭蘅脸上一红,立刻说:“不敢麻烦殿下,我自己可以。”
李文简闻言松开手,示意昭蘅自己来。她悄悄抬眼瞥了李文简一眼,又立刻垂下眼,轻轻抿唇,手指微弯勾着衣边,抬起左手往袖内钻,然而受伤的手背立刻传来阵钻心的疼痛,她蹙眉,指尖微蜷。
她刚欲忍痛动作,李文简的手覆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吹了许久凉风,身上是冷的,他的手却极暖。融融暖意让昭蘅愣了下,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她似乎有些惧怕他的触碰,每一根汗毛都毫无征兆地立了起来。
李文简却垂着眼,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慢慢抬臂,顺利地穿了进去。
他刚系好衣带,昭蘅便往后退了一步。
李文简故意不去看她眼中的戒备。
“求生是人的本能,你没有错。”李文简说。
昭蘅崩了几日的心悄悄松了下。
是啊,她所求不多,只想和奶奶好好地有尊严地活着。为了活着,她甘愿给一个怪物做药人;为了活着,她小小年纪便孤身入宫;为了活着,她割肉喂虎……
她知自己生来便不幸,就连活着也要于她而言都成了件奢侈的事情,要付出比常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所以她在宫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忍受捧高踩低的宫人的欺辱,任劳任怨地做事。
她眼睫颤颤,立刻垂下眼去,免得被他看到眼里氤氲的泪意。
“我不会杀你。”他说:“那日错不在你,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