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归眉头蹙起,疑惑至极:“怕什麽?”
“还记得你飞升那年,在风雨如晦中,天降下的一道诘问:但为苍生,覆一人尔,可曾有悔”
天君眉心锁起,定定看着她,自嘲地继续道:“我还记得你的回答,你说,明华无悔,无悔……”
烟归沉默地听着。
天君掀衣而起,周身戾气散了些许,“但其实,我是想问问,你怕吗?是否怕死怕一死之后仍没有结果”
多年前那场离恨海之祸,他不是不想插手,只是天意如此,天灾人祸本就不可避免,他舍不下一身金袍,舍不下锦绣神途,亦舍不下千秋美名。
可他舍不下的,有人弃若敝屣。
沉渊,那个只知临水敲月,踏海纵歌的放蕩鲛人,竟为了这毫不相干的人间,融魄为珠,力挽狂澜。
他失去的不过是自由而已。
天君呢?也不过失去了挚友而已。
从前的四人行,少了一人,怎麽都不是滋味。
缚昭弃神途于不顾,堕入魔道。
月黎待他日渐冷淡。
或许离恨海陷落成为他们心中一根隐刺,没有人去提,但沉渊的离去,时时刻刻警醒着他,一切都回不去了。
可是他有什麽错呢?
天灾人祸本就不可避免,沉渊只是应天地而生的鲛人而已,祖神尚且陨灭,有什麽是能永存的呢?何苦为了这些脆弱的生命,昙花一现的山川,费心竭力,呕心沥血,甚至搭上自己。
天君继续发问:“不绞杀孽海劫,神力尚未恢複就去抵抗天灾,以蜉蝣之力对抗本君……你真的不怕吗?”
“但为苍生,覆一人尔,真的无悔吗?”
烟归垂眸,衣裙上的银光恰好落入眼眸,像是漫天熠熠生辉的星辰,又像是雪尽水光潋滟的浅灰色眼眸,那样珍重地噙着一个为世所不容的她。
她想,有那麽一刻,她是有悔的,是害怕的,是想过退缩的。
如果为苍生,覆的这一人是雪尽的话。
可是雪尽叫她不要回头,雪尽说他们还会有重逢的那天,雪尽从来不怀疑她不能突破缚神咒,雪尽是那般的坚信着,她,唯有她,能拯救人间于水火之中。
她真的可以吗?
烟归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轻轻地抖着,面上笑意未减,坦然地迎着天君探寻的目光,“无畏,也无悔。”
天君眉毛一凛,眼眸微眯,颇有些玩味地凝视着她,或许他也不信,怎麽会有人无畏也无悔呢?
云烟散了又聚,影影绰绰地隔在二人之间,叫他看不清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