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别人羡慕地说着“一门三相公”时,陈老爷子乐呵呵受了,万氏也喜滋滋的。暗地里想着可不是吗?若非我儿子好,你陈百安还不知在谁的小腿肚子里转筋呢,有个聪明的脑瓜子能考中秀才,都是老陈家给播了好种,打下了好底子。还有陈姜,上天入地当大官发大财,哪来的本事?还不是老陈家喂出来的?现在的陈姜早不是当年任她训斥的无知村丫。虽然她一家子仍然住在村里,虽然她说话做事还跟从前一样接地气,可是经过陈恩淮和小媳妇反复的说服教育,万氏明白了,这丫头已经爬到了她仰望不能的高度。她应该感谢她还顾念同村之情,否则以她现在的身份,想捏死谁都跟捏死蝼蚁一样的容易。这两年万氏不再骂陈姜,只是为了捍卫奶奶的尊严,对她采取无视态度。如果能因为陈姜而沾上一点光,她也不会拒绝。比如陈大郎和苗儿的婚事。用家底子喂出来的陈大郎辍学了,现在家种地,万氏认命,宝贝长孙的确不是读书的料。他暗恋过的陆小姐现在已是户部尚书的儿媳妇,而他终是娶了外家村里的一个女孩。那家人起初还嫌他年纪大,嫌他读书没读出个名堂,嫌他拿不出像样的礼金,更嫌老陈家跟陈姜断了亲。是秦氏一句“打断骨头连着筋”扭转了那家人的想法,不管陈姜认不认,闺女嫁过去就是护国天师的堂嫂,跟外人说道的时候,陈姜还能跳出来否认不成?陈姜没有否认,甚至那女子嫁过来非要来拜见她时,她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只告诉两口子,别做坏事,做了坏事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们。随后苗儿也定亲了,定了镇上卖杂货的何掌柜家,做他大儿子的续弦。说起来不甚好听,实际何家家境殷实,那男子才二十三岁,前头娘子又没生过孩子,和十七岁的苗儿还是很般配的。何掌柜会看上苗儿,也是因为陈姜。他知道陈姜与张家来往,和她小姑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当年断亲时,苗儿才多大点啊,不可能惹她记恨。以后有事求上门的时候,还是堂姊妹好说话。这种事连影子都无所谓了,陈姜更不会放在心上。古代也好现代也罢,人情社会讲人情是很正常的,河沟村老族长还到处嚷嚷一品护国天师是他重孙女呢。村人沾光有限,无非显摆显摆为自己谋个方便,只要不做坏事,不败她名声,她也就默认了。不闹腾,不作妖,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陈姜的想法很美好。九月初一,村学里两个夫子,两个杂役已经到位,连本村带邻村一共来了二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村民们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陈姜作为名誉山长,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正式开课。夫子开始发书的时候,陈姜把影子逼进了村学院子。“书也烧给你了,笔墨纸砚都给你备齐了,你在这儿好好听一天课,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呸,你烧的菜都是假的,一点滋味都没有,才不要吃。刚刚老宅门口来了辆大马车,可漂亮了,我得去看看谁来了。”“皇上来了都不关你事,进去念书。”影子想逃跑,刚窜起来,陈姜一个眼神甩过,师焱就薅住了她命运的后脖颈,吱哇乱叫着被提进了课堂。陈姜独自回家,见家门打开,田娘子正和站在门口的三个人说话:“姑娘不在,你们改时再来。”三个人里有两个陈姜熟悉,一个陈恩举,一个陈大郎。另一个侧身对着她,身穿绿底织花绸衫,脚蹬黑色短靴,头发梳得光溜水滑,髻上还戴了玉冠,手拿折扇,腰挂玉佩,说话摇头晃脑,打扮得十分骚包的中年男人,是谁啊?陈大郎眼尖,看见了陈姜,忙道:“姜儿回来了。”中年男子转过脸,四目相对,陈姜顿住脚步,皱起眉头。咦,这眉眼,这脸面,这贼光闪闪的眼神……怎么这么像陈恩常那个王八蛋呢?决定权在你不是陈恩常还能是谁?打扮得人模狗样,跟早年无赖形象大有区别。影子说在老宅门口看到的漂亮大马车就是他的吧,这是发了什么不义之财,衣锦还乡来了?当他装模作样给陈姜施礼,拿腔捏调道:“三叔来给一品护国天师请安了”的时候,陈姜脸都青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她颇以为然,立即把警惕心提升到最高级别。根据对其人秉性的了解,陈姜绝不相信他抛妻弃子这些年是走正道去了。一无学识,二无见识,除了偷奸耍滑心狠无赖外,他还有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