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需要确认一下,你清楚我的立场。”钟意摇了摇头,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走吧。”
她知道当地组织安排这场活动也花费了很多精力,在旅程结束之前,她会尽量做一个乖乖的游客。只要他们别太过分。陆风行总不可能是想通过裕盛集团对她旅行方方面面的渗透,让她默默地放下对裕盛的成见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太可笑了。
?
时下虽然是最佳观鲸季节,也只是出海看见鲸鱼的概率更高些,没有人能保证半天的旅程必然看见鲸鱼。像普通游客那样,保护组织的志愿者租了一条小艇,准备于凌晨五点出发,中午从海面返回。
钟意和陆风行下午抵达美瑞莎,已经赶不上当天出海的船只,干脆放好了行李,出门欣赏这座坐落在大海边上的小城。想一想,这还是她在几种交通工具的颠簸中,连续两三天的时间里第一次漫步在街头。
阳光明媚却不暴烈,暖洋洋地晒在皮肤上。陆风行被钟意拉着胳膊走进街边租借相机的店铺,他看着她端起相机,她拆装镜头的动作已经有些生涩;他看着她和英语不好的店员比手画脚地交流,一点点地尝试砍价,他发现她如此乐在其中。他眼底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背上忽然被猛地一拍。
“给钱。”砍价成功的钟意,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叉腰看着他。
陆风行默默站在柜台边付账,身后传来快门的咔嚓声,钟意举起相机,对准他来了一张。
显示屏里的男人微微拧起剑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钟意吐了吐舌,一把挽起他的胳膊:“别发愁啦!就算你要告诉我什么事,也不是现在担心的事。”
他们走到海边,钟意将运动鞋甩在原地,踩着细腻的沙子,不断拍下远处海天相接的景色。大半年没扛相机,指尖触摸快门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她看陆风行两手空空,干脆跑过去,将相机塞进他手里,指导他调整光圈、对焦、按下快门。陆风行对着她试拍了一张,钟意取过相机一看,她脸上的笑容是模糊的,她身后的浪花连边缘的白色泡沫都无比清晰,她就笑了笑。
夕阳落下前,他们又离开海滩,去咖啡厅里坐了坐,对着碧蓝的大海,吃上了貌似精致却甜得发齁的切片蛋糕;纪念品商店里,钟意戴着手工编织的草帽在穿衣镜前晃来晃去,新买了一副茶色墨镜,付完账才发现镜腿上印刷着小小的adecha;陆风行换上宽松的沙滩衫,戴着钟意扔给他的旧墨镜,干净而结实的胸膛散发出清爽的气息,引得街上的女孩纷纷转头。钟意用力哼了一声,下一秒,手心蓦地传回柔软触感;她讶异地抬起头,陆风行温和而坚决地牵起她的手,视线却依然望着前方。
钟意没有反抗。如果几天之后,她就要飞往和他截然不同的方向,此后几十年都不会再见面……那就让她永远记住,此刻掌心的温柔。
说到底,她和他都不过是凡人,七情六欲,五毒俱全。
翌日凌晨五点,港口处聚集着不少船只,都是为观鲸而来。钟意跳下轿车,混在攒动的游客里靠向码头,一眼就看见了那面蓝色小旗,上面的文字已经没有了,只有一头巨大的蓝鲸和两只海豚。
“陆,粽,”挥舞着小旗的志愿者挨个跟陆风行和钟意握手,“欢迎来到观鲸船!”
钟意套上鲜红的救生衣,从防水袋里卸出相机。
整条小艇除了她和陆风行,剩下的都是穿着动保组织马甲的志愿者,有人扛着相机,有人拿着鲸鱼图册,还有人举着小板子撰写观测记录。这是钟意第一次参加当地动保组织的公益性出海活动,她兴致勃勃地追着拿图册的志愿者聊了一会,才知道他们只在美瑞莎的观鲸季聚集,并且志愿前往普通游客的观鲸船上进行讲解。
“让更多人了解你们热爱的海洋生物,这是一件很酷的事,”钟意向志愿者竖起大拇指,“我希望自己退休以后,也能像你们一样。”
“只要你想开始,”志愿者合上画册,朝她露出一口皓白的整齐牙齿,“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看!”他忽然朝海面上一指,“小须鲸群。”
“不可能吧,”钟意惊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离港二十分钟!”
“哈哈哈!”志愿者快乐地端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幸运的人,来到幸运的船!”
泛着白沫的海浪破开,碧蓝的色彩涌起一道丝绸般光滑的深灰色背鳍,不会错的,那种肉乎乎的质感,正是小须鲸无疑。小须鲸酷爱结伴出行,一道道漆灰的脊背缓慢浮出海浪,再次潜入水下;忽然之间,整条船的人同时爆发出惊喜的欢呼。
就在他们小艇的不远处,一道水柱蓦地喷向天空,在几米高的地方形成扇状的水雾,向四周喷洒。
鲸鱼的呼吸。
钟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遥望着成群结队的庞然大物纷纷沉下海面。剎那的光阴,海浪平静如初,她像是刚从梦中醒来。
陆风行抱着一块a4塑料画夹,一手握着铅笔在素描纸上快速涂抹,同时走到她身后,问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小须鲸就是虎鲸的……”
“虎鲸的食物,”钟意把头凑过去,看着陆风行笔下逐渐浮现出一条小须鲸的模样,“你在海洋纪录片中,经常能看到‘虎鲸群捕食小须鲸’之类的镜头。”
陆风行的铅笔顶端戳了戳他自己的下颌,又问:“你有拍照么?”
“没来得及拍,”钟意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保组织要拿照片进行宣传?不过我们才离港半个小时,一会应该还会有更多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