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朝陆风行用力挥手:“陆公子,过来坐。”
陆风行将两个行李箱并排放在一起,听见招呼就扭过头去。得逞的钟意早已率先移开目光,陆风行看着她坐在十点半的艳阳下,小腿伸在车厢外,面对大海一下下地踢着空气,他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开心,哪怕是捉弄他得来的开心,也没关系。
身侧忽然响动,钟意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陆风行捏着纸巾,俯身擦了擦车门前的地板,才一下子坐在她身旁。
“钟意,”他学着她的样子,将双腿伸出车厢,看着他们足底波光粼粼的海浪,“宣传直播很成功,《云帆》的销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怎么会是直播的功劳呢?”钟意抱着膝盖,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你们还在itch免费发布的时候,下载量已经很惊人了。”
“你是在没话找话么?”她刻薄地勾起唇角,“我还以为,你过来是想让我别再喊你陆公子。”
“我就是这么跟你说了,难道你会听我的?”陆风行笑了笑,双手交叉抱在脑后,“不如我们谁也别纠结了,火车就这么一段路经过海边。不看,就来不及了。”
“你很会转移矛盾嘛。”钟意随口调侃道,从善如流地将视线转回了面前。
海风柔和地拂起她颊侧的发绺,一簇一簇,在陆风行的视线中飞扬。她看着大海,即使她知道他在看着她,他们一言不发。
身后忽然响起了欢快的弦声。
当地卖艺者抱着一把尤克里里走到他们身后,口里欢呼着不成调的“wee”,弹奏起南亚风情的歌曲。
“美丽的女士,”瘦小的表演者在空中挥舞着尤克里里,嘴里蹦出带着浓重咖喱味的英语,“英俊的绅士,你们真是天生一对,请让我为你们献上斯里兰卡的情歌。”陆风行站起身,感兴趣地看着表演者的尤克里里在空中翻了个面,重新落进表演者的臂弯。
火车在欢快的音乐中缓缓驶过海边,一曲终了,还不等表演者开口,陆风行大方地将美金塞进表演者的手里,表演者欢天喜地地小跑着离开了。
钟意抱着膝盖冷眼旁观,在车厢的哐哐声中对陆风行说:“他们会相互转告哪节车厢的客人舍得给小费,等一会你身边就全是人了。”
“那又怎么样,”陆风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的表演让我心情不错,钱是他应该拿的。”
“真大方,”她怔了一瞬,扭过头去面朝大海,“你爸妈那么精明,看到你这么大手大脚,肯定心疼得没边。”
“钟意。”
她“嗯”地拖长了声音答应一声,侧过脸,正正对上一双严肃的深黑眼眸。
陆风行刚想开口,见到钟意苍白的脸,忽然愣住了。
她的眼尾红红的,带着湿润的海风气息,像是对着大海偷偷哭过。
陆风行下意识张开双臂,一下将她搂进怀里,钟意不肯回抱他,却将脑袋耷拉在他柔软的颈窝边上,纤瘦的身躯一下一下地轻轻抽动着,在他耳畔压抑着低泣的鼻音。
“钟意?”从她头顶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紧张,“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温热的眼泪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来,滴在锁骨上,瞬间转为冰凉。
“陆风行,”她的手拉着他外套的衣襟,低头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声音很小很小,“你要告诉我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我突然好害怕,我怕你能毁掉我,毁了我现在的生活。你知道你做得到,因为只有你,了解我十八岁以后的人生。”
深黑眼底划过不可言说的光影,陆风行张了张口,却将涌到嘴边的字句咽了下去。
他最后只是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钟意,无论发生过什么,我只希望你快乐。”
心海深潜记(13)
临海的铁轨只有一段,二十分钟过去,火车渐渐驶入翠绿的雨林,道路旁满是农田和低矮的瓦顶小屋。
果然如钟意所言,陆风行给弹尤克里里的人塞了小费,陆陆续续的就走来了兜售纪念品的小商贩、摇手鼓的人、站在车厢里唱歌的卖艺者,陆风行默默地把美金换成了当地使用的卢比。
火车驶入加勒古城的时候,三等座上下车的人流很多。钟意抬起手背擦了擦发红的眼睛,连忙从车门边站起身,一下子在摇晃的车厢中站立不稳。
正当她惊叫着向后仰去,腰上忽然多了一把力。陆风行手臂一揽,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手稳稳地牵着钟意,另一只手同时拎起两只小小的行李箱,奋力挤出人潮。
钟意站在路边擦了把汗,喘着气从陆风行手里接过自己的小箱子,闷闷地说:“谢谢。”
陆风行没说话,手心在空中停了几秒,轻轻从她发顶一掠而过。
“喂,”突然被摸脑袋的钟意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猫啊。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抱歉。”陆风行拉起箱子,留给她一个得逞的背影,“这边走,我看到他们的旗子了。”
火车站的一角,果然有人举着一杆蓝色的小旗,上面画着蓝鲸和两只海豚,印刷着中文、英文和当地语言的“美瑞莎-裕盛海洋生物无盈利保护组织”。
看清旗子上中文的一剎,钟意掉头就走,胳膊被陆风行一把拉住。
“钟意,”男人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我会让他们把名字改成‘风眼无盈利保护组织’的。”
明明有没印着名字的旗子,想不到斯里兰卡这些人对陆风行的到访很是重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了这面为感谢裕盛集团捐款而印制的小旗,噎得陆风行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