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说要不是世子爷带人深入敌军营帐,呼尔汗他们没那么轻易投降的。可惜世子爷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这才会被敌人追逃时失去踪迹。”玉画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心里也直打鼓。
没有披风一个人冒着狂风暴雪又带着伤误入天崖峰,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但她作为奴婢不能直说,只能传达好的意图。
郑清婉脸上的笑瞬间收拢了,她知道天崖峰的凶险,世人都道有去无回。
原来,上一次见他,他就受伤了。怪不得,他要给她和离书和平安符。郑清婉此刻完全参透谢毓的意思,心里五味杂陈。
复杂的情绪如同翻滚的潮水冲击着她。她一方面感念谢毓为了家国和她的安危,义无反顾地深入敌营的同时还不忘考虑她的处境和自由。一方面又害怕谢毓真的不回来了,找了七天还见不到人影,那她该怎么自处,要留在这里一辈子吗?不,她不敢想。
“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我不信!”谢毓,你必须活着,有什么恩怨我当面和你算,你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离开。
心底的不安与焦虑让每一刻都变得无比漫长,郑清婉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指尖都掐进了掌心。
玉画心疼她,安慰道:“石头已经带人去找了,夫人不用担心,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应该马上就有会好消息了。”
“不行,回去,我们得回去北城府,我要看着他们找。”郑清婉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满脑子都被谢毓失踪的事情占据。
“夫人,石头说世子爷让您去江南,不要回去也不要回京城,夫人,我们就往南走吧。”玉画说着跪在郑清婉面前:“您自己的身体要紧啊!”
郑清婉卧床咳嗽日渐频繁,玉画都看在眼里,她头一次迕逆了郑清婉的吩咐,大胆进言道。
青铜香炉中的香灰微微发红,袅袅的热气在空气中升腾,混合着一缕淡淡的檀香。
郑清婉情绪激动,又是好一阵咳才顺过气来,至此时,屋外传来圣谕,她忙在玉画的帮衬下穿戴一新出门跪下接旨——
太后凤体欠安,亟需妥贴照护。特召诚王世子夫人郑氏入宫,近侍汤药,悉心奉养。朕惟望太后安康,尔当尽职无怠,以全至诚孝心。
来人是昭福宫里的于公公,这会也是沾上光,传起皇上口谕了。
“世子夫人,您请起身吧。皇上已命车马备好,此刻正候在院外。您还是尽快收拾行李,早些启程回京,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于公公面带恭敬,他微微弯腰,双手拢于袖中,说话虽温和,却不掩催促,仿佛生怕郑清婉不配合。
“多谢公公传旨。”表面的礼数和好处郑清婉还是不动声色地给全了,见于公公脸色转好道:“太后娘娘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记得两月前我离京时,太后娘娘只是身子稍显虚弱,走动说话都还硬朗。”
“夫人有所不知,因着先前战事紧张,冬日寒冷,太后娘娘的病情确实加重了不少。宫中早已让诸位娘娘们轮流侍疾,但太医言道,太后娘娘乃是忧思郁结于心,需有亲近之人相伴,方能稍解心病。”
于公公话已至此,于情于理,郑清婉再无推脱的余地。她回想起谢毓的叮嘱让她不要回京,很难不联想到谢毓察觉到了什么。
“可惜我这身子骨,连番赶路委实是扛不住。否则,今日便随公公一同启程了。”郑清婉说完,轻咳了两声,面色微微泛白,是上好的胭脂都遮不住的疲态。
空气中弥漫着从院子里四散而来的淡淡的药香,于公公知道,那是煎熬许久的草药气息,夹杂着微微的苦涩与草木的清香。
看来,这诚王世子夫人真的病了,于公公未料想过这等局面,只好先顺着郑清婉的话讲:“夫人保重贵体,路途遥远,实乃不能勉强。但皇上的旨意和太后娘娘的病情,怕是耽搁不得。若夫人尚有不适,奴才可让人马在外略等一两日。”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要亲自陪着郑清婉回京的。
于公公这般坚持,让郑清婉更加坚信回宫一定有诈,保不齐是崔若瑾的阴谋。
郑清婉掩唇轻抚胸口,眼底浮现一丝无奈与沉思。谢毓眼下不知身在何处,京城又听起来凶险异常,她就算拖又能拖到何时。
“想来公公舟车劳顿也累了,就有劳公公再多等一日了。”
“不敢不敢。”于公公笑眯眯向前拱了拱手,心想,这世子夫人真是个人傻钱多好说话的。
隔日一早,郑清婉就收整好随于公公返京,颍川离京城不过六百余里,马车日夜兼程,郑清婉饱受折磨,终是在第三日的清晨抵达。
甫一入京,连王府都没让郑清婉踏足,急匆匆就让她沐浴更衣,进了慈宁宫。
整个寝殿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静。太后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纱帐轻垂,微微颤动的烛光映照出她苍白的脸庞。枯瘦的手腕从被角中露出,青筋隐隐浮现。
郑清婉心惊,短短两月,精神矍铄的太后娘娘竟变成了这副枯槁的模样。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去。她的呼吸微弱,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丧失殆尽。瞧着这情形,太后怕是真的没多少时日了。
她净过手上前把太后的手腕轻轻放回到被子里,然后在太后脑后垫了一个软枕,方便喂药。
“夫人,还是我来吧。”采兰是慈宁宫的掌事宫女,瞧郑清婉端着药碗的手止不住地轻颤,适时出了声。
郑清婉歉意地一笑,也没有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