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个江临!包拯上书弹劾之事已成定局,薛清今日特意定了开封府最好的馆子,请几位京官吃饭。被惩被罚他都能忍,但自己的产业大多都在京中,薛清本想着能不能找到个门路,别让自己被贬谪到那些穷乡僻壤里,还在京城里待着。谁知道,他只要一想提起话头,那些人便会和他打起太极,更有人趁机对他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一顿酒肉下来,薛清只吃了满肚子的气。而更令薛清恼火的是,他居然在这一掷千金的相辉楼里看到江临。这个致使自己如此倒霉的罪魁祸首,竟然摆脱了一身的穷酸气,和小姑娘在相辉楼里喝酒谈天?!薛清才不相信,蹉跎了这么多年的江临不贪不抢不犯法,能突然间花天酒地起来。看着对面不时传出来笑声的天字号雅间,薛清阴森森道:“去查他卖的是什么书,我要让他再也卖不下去!”·头疼耽误不得,江临去往启明医馆复诊的同时,还不忘提着些薄礼,来看看前日昏迷后的启游恢复得如何了。启游早些年是荆楚之地有名的神医,在先人的基础上自创了一套甲乙针经,手持九针便能令人起死回生。虽然这些年偏爱研究人体与尸体,行医的本事却仍根深蒂固。而他所在的启明医馆也以医术和仁心在开封府闻名。入暮时分,仍有许多来看病的百姓排坐在门口,喝着医馆派放的姜煮水抵御着早春的寒气,等着大夫叫号。江临觉得这画面既淳朴又温馨,也笑着讨了碗姜汤暖身子。掌柜的王大娘忙碌着将病人们分门别类,江临说明来意,摸了把柜台上放着的木财神,自己提着礼物进到了启游所居的医馆后院。谢龄立在院子里架着的一张巨大白宣旁边。回首见到江临,他弯起眼睛道:“江少丞。”注意到架子后面闪过一个瘦削人影,江临看了看那纸上喷溅状的红痕,和白幕上红色假人的剪影,猜那人是在模拟不同的血液喷溅轨迹。他问:“是启先生的徒弟?”江临想起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位很爱做研究的法医学教授,不禁对一千年前就知道实践出真知的古人肃然起敬。谢龄摸了摸眉心,颔首道:“启先生在书房等您。”二人一起进了书房,江临将礼物安置在门边。明明才刚过完半米寿,启游却仿佛突然间虚弱了下来,起身还需要拐杖相助,江临连忙免了他的礼。启游为江临把了脉,又简单地询问了几句,便开始为江临施针,以化去他颅内残存的瘀血。谢龄也说起了他下午的调查结果。他先拿出了江临画的那幅匕首道:“已经确认过了,形状基本吻合。昨日您见到的那个人也是左手持刀,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知府被害案的凶手。”银针入顶,江临闭着眼睛,将一切信息记录进脑海。谢龄汇报案情道:“而对于陈知府丧命一案,江少丞您当时给出了几个筛选条件。凶手是细犬撵兔案的名录中,与陈知府有过任何交集、年龄从十八至三十五的青壮男子。暂未考虑身高七尺左右、惯用左手等条件的前提下,下官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路平。”启游看向江临,似是觉得他精准筛查的办案方法有些新奇。谢龄继续道:“路平与陈知府籍贯皆是襄州兰滨,是位技艺不错的驯兽师。曾在许多年前与陈知府在酒坊大打出手,二人似乎积怨颇深。细犬撵兔案中,路平作为相关人员被罚了刺配,却半路逃走,下落不明。”江临轻摇折扇,等着谢龄的但是。“但是下官查阅了大理寺的案卷,说前年在城南明渠边发现的一具男尸是路平的。当时做判官的薛清并未收录详细的格目,只说尸体腐烂严重……下官便来向启游先生确认一遍死者的身份。”毕竟他也难排除薛清为了交代逃犯的去向,随便指了个尸体顶替的可能性。启游又落下三针,才道:“刚刚我与谢判官已经说过。那桩案子的死者脑部受创,在冰天雪地里度过了一个春节,走得十分凄惨。他的脸上印了从开封府发配永州的刺青,年龄和身形也都对得上,应是路平无疑,咳咳……”案情似乎走向了死胡同,谢龄不安道:“下官放宽了筛查的条件,但那份名册中,与陈知府有实质交集的人却只有路平一个……”江临气定神闲地问启游道:“那路平可有什么家人为其收殓?”启游苦笑一声,说:“像他那样在外漂泊的人,又犯过案,哪里会有什么亲人?下官当时教人按照大理寺的惯例写了格目和讣告,但薛清说无人来领,便都存在我处,路平的尸体也被草草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