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黑沉着脸,没接那枪。
“胡闹!”他大声训道。再看一眼面前的方念,那一身狼狈的模样,使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两人被他训了一句,正发懵时,只见他们的肖教员已亲自上手,去解那“女特务”身上的绳子。
“肖教员……”两人目瞪口。
“抓错人了。”他一面小心解着方念身上的绳子,一面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让大家解除警戒,你们俩也回去休息。”
“可是肖教员,不审一审再放人吗?”那位中国学员不大甘心。
贺南霄将解下的绳子朝他扔去。本不就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与方念的关系,眼下为难着,只好板起脸来将这一根筋的学生又一顿训斥:“有问题我自会审。让你们休息,你们就去。不想去的话就绕山再跑两圈!”
一听又要绕山跑,当下便再没了话。俩人撇撇嘴,朝着略有“古怪”的教员敬了个礼,这才恹恹地离开……
“肖教员真是教导有方……”方念憋到只剩他们两个人时,这才开口。她低头揉着手臂上被绳子勒出的淤痕,并不敢抬头看他。
而她说这话倒不全是讽刺,确实也有夸他的意思。然而,贺南霄听到这话,只觉得汗颜。
“那什么……他们要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原谅。因为听到枪声,所以才让他们出去打探的。要怪就怪我吧……”
方念没想到,他竟认真解释起来。不过,从前他也是这个样子,倒是一直没变过。
“没什么好怪的。”方念说道,“今日若不是我,换一个人的话,倒真有可能是什么特务。小心一点,总归没错。只是他们下手太黑,不应该这样粗暴地对待一位女士,即便真是女特务,也得在心里骂他们没有绅士风度。”
不知为何,贺南霄被她的话逗笑了,情不自禁地弯了唇角,连自己都没察觉。
已经有多少年没见到他笑,就是在刚见面的昨晚也不曾见过。方念心里一酸,眼圈便忍不住红了起来。为了掩饰,她立刻说了声“好疼”,便又低头揉起了伤处。
听她喊疼,贺南霄悬了心,忙说道:“我带你去找队医吧,那里有药。”
方念心里一沉,而后鬼使神差地问道:“霍小姐也来了么?”
贺南霄没想到,她竟知道霍晓敏。他脸上的神色黯了下来,摇了一下头,“没有。”
方念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多蠢。简直就在直白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将他的现状查了个底掉。
她懊恼着,低头“哦”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更多,便发觉他身上那件军服已经披到了她的身上。
“你的衣服破了。先凑合挡一挡,一会儿我再去给你找件新的。”他很自然地说完,人便已经转身,“走吧,先去上药。”
他拄着拐往前走了,方念拢了拢身上还带温度的那件军服,便也慢慢跟上他的脚步。
她在后面看他的背影,想起昨日见到他的情形。戴着义肢的他,远不如眼下来得自在。残缺的那条左腿,甚至连裤腿都被他挽起,系成了结,丝毫不在意任何带有偏见的目光。而实际上,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腿歧视或可怜他,正如方念所看到的,他在军中的威严比从前更甚。战场和这里,的确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方念这样想着,便不由地为他高兴。当初自己放他走,是极为正确的决定。
豁然想通以后,连身上的那点小伤仿佛都不再疼了。不过,她还是听话地被他带到了队医面前,听他一一安排。
“小钟,麻烦给她检查一下身上都有哪些伤。上药的时候小心一些。”他对队医嘱咐完,便又转对方念说,“我去给你取一些干净的衣服过来,一会儿你先换上。”
方念点点头,乖巧得不成样子。
他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不过一只脚还未迈出,人便又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