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则焦急不已,心头哐哐直跳,就怕走到半路,就听到大呼小叫的“陛下落水了”的声音,忍无可忍道:“可以走快点吗?”小黄门回想了一下银子的重量:“……好的。”速度果然加快了点,陆清则抿了下唇,心思急转:“这位公公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吗?”小黄门叹气:“小的才进宫不久,没资格在陛下身边伺候,只在几位公公手底下做事,陛下身边伺候的是福公公,陆大人等会儿就能见到了。”想了想,看陆清则这副随时咽气的样子,忍不住又悄声提醒,“福公公脾气不好,弄死许多宫人了,对朝臣也不甚恭敬,陆大人可得仔细点。”果然是小福子。陆清则轻吸了口气,走得更快了。小黄门疑惑地扫了眼陆清则。这位太傅看着病歪歪的,恐怕在狱中脱了层皮,身子还没养好就跑进宫,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御花园内。宁倦屏退了一群太监宫女,独自坐在荷花池边的巨石上。初春刚至,荷花池内还是一片枯槁,宫中大乱,花匠也没心思打理,整个御花园竟无一丝春色,苍凉得很,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唯一的可取之处是这里够清净。宁倦黑黝黝的眼底升起了淡淡的厌烦。从老皇帝想起他这个在冷宫里苟活了十来年的儿子开始,他身边就堆满了林林总总的人,每个人看着他的神色都各异,轻蔑、鄙夷、看戏、漠然,然后以一副看似恭敬的笑脸来遮掩,以为他不懂。但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冷宫里不受宠的皇子活得甚至不如下人,更何况他母妃得罪了皇后,宁倦能活到现在,对旁人的情绪感知尤为敏锐。他是老皇帝不得已的情况下封的储君,从封太子到登基,前后不过十来天,匆忙得就像走个过场,如今卫鹤荣是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大权在手,更没人在意他这个傀儡皇帝的死活。宁倦抿了抿唇,小脸发沉。他正出神,后面忽然传来声厉喝:“大胆,你想做什么!”宁倦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一歪,眼看着就滑向了荷花池内,身后陡然一暖,他被人往后一抱,随即贴来一股暖融融的气息,似是梅香,还夹杂着几丝苦涩的药味。另一头,跟着一起过来的小黄门死死抱住了意图不轨的小福子,尖声叫:“福公公,这可是你逼我的!”说着,闷头一头撞去,砰地一记头槌,愣是把还在挣扎的小福子给砸晕乎了。陆清则抱起小皇帝时还有点诧异。按书里的发展,这孩子怎么说也是十一二岁了吧,怎么轻飘飘的?他一副病躯,抱在怀里居然也没觉得太沉。对待一言不合成长路线就可能是暴君的小皇帝,陆清则秉承轻拿轻放原则,小心将他放下,半蹲下来,和声道:“臣救驾来迟,陛下没事吧?”宁倦回过头,视线好似撞进了一片柔软的春色中。赶到御花园见到蹑手蹑脚靠近宁倦的小福子时,本来疾步走了一路,已经没了力气的陆清则,最后几步是用跑的。苍白如纸的脸庞因为这个举动浮上了几丝潮红,略浅的眼眸也水亮一片,喘息未匀,活像个琉璃做的脆弱美人灯。他气质疏淡,偏生眼尾浓勾上翘,尾尖一点泪痣,硬生生在这副病容里勾勒出了一分艳色。宁倦僵了一下,后退几步,谨慎地盯着他:“你是谁?”被打量的同时,陆清则也在打量他。面前这小孩儿瘦巴巴的,骨头伶仃一小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样子,连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小奶膘也没有,想必在宫里没少吃苦。那张小脸生得倒是十分可爱,五官俊秀,玉雪团团,眼眸黑亮亮的,干净漂亮得像个糯米糍,两道细细的眉轻蹙着,叫人看了就心疼。注意到宁倦眼底明晃晃的不信任,陆清则有点无奈。小家伙正是最惶恐无助的时候,还得先获取信任。赶得太急,喉咙如火灼般,陆清则干咽了一下,语气倒还是很舒缓:“臣是陆清则,先皇任命臣为您的太傅,前些日子在昏睡之中,还没来得及见过陛下。”宁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就是那个年轻的状元郎?听说卫鹤荣颇为惜才,派人与他接触了数次,今日这一遭,会不会是卫鹤荣为了让他信任陆清则安排的?两人互相地试探打量着,那边的小黄门又嗷了一声:“陛、陛下,陆大人,咱能先处理下这个吗!”小福子的劲道十分惊人,被发现后惊慌失措,想要逃走。小黄门拼死抱着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脸都被挠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