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老人诚挚的眼神,利昂娜毫不怀疑这是发自真心的感谢。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胸口那股气憋得她更加难受。
“那些没用的不用再说了,”她语气冷淡道,“还是说说您的作案过程吧。”
芬顿医生点点头,非常配合地说起自己行动的全过程。
“昨晚晚餐时的话题确实是我故意挑起来的,也确实是为了看看那人的反应……不过他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精彩,我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心脏病,但这也给了我接近他的机会。只是很可惜,我接连两次尝试都失败了……”
芬顿医生沉默片刻,似是整理了一下语言,这才继续说道:“我感受得到,他在畏惧我,从昨晚开始我就发现了。他在吃下药剂,慢慢缓过来后就开始装作头疼,以要休息为名让我离开,之后更是不想让我进入他的房间与他单独说话。从那时起,我就可以肯定我没有认错人。”
“可''我认为''是没有用的,我需要他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所以我找了两个帮手,杰克和劳拉,他们都是威奥拉人,他们过去的苦难全都有那个男人的一份''功劳'',说服他们协助我并不困难。”
“劳拉是会贴身照顾女侯爵阁下的女仆之一,她早就在收拾房间时发现了女侯爵阁下放钥匙的地方,只是平时没有人会用到,所以她也没向麦金太太汇报过……所以我才会把那间房定为我的''审讯室''……”
耳边听着医生的话,利昂娜的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抬眼看向还在继续讲述的人。
“……我让杰克在送饭时将一张纸条递到西米勒斯的手里,那是一张以您的名义写的字条。”他说道,“然后让劳拉带上修剪好的假发,还有杰克的旧衣服,在恰当的时间敲一下t西米勒斯内室的''隐藏门'',然后尽快向前走,引他来到凯瑟琳公主的那间房……”
“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利昂娜突然打断他的话,沉声询问道:“你给西米勒斯的纸条上难道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我要跟你单独谈谈''?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我的房间,还要背着其他人单独见面?你就不担心他起疑心吗?”
芬顿医生讲述的声音顿了顿,摇头道:“当然不会那么简单。我写的是''有关大公主殿下给前威瑞迪安公爵下毒的线索就在我手里,但我身边有公主殿下的人,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样也很卑鄙,老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窘态,并快速找补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而且为了不把您和公主殿下牵连进来,我在他死后便把那张字条销毁了……”
医生的话还在继续,利昂娜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丝线般杂乱无章地漂浮在周围。
不过随着一条丝线逐渐亮起,她像是得到了指引,一把抓住了它——
“稍等一下,请您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的双眼再次恢复焦距,烟灰色的眼眸直直看向不远处的老人:“既然你之前并没有见过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完全没有与他接触过,那您为什么会知道他曾经贪污过救助金?”
芬顿医生愣了下,还没有从之前的情绪中缓过来,随口说道:“……那件事在二十年前闹得那么大,我当然记得……”
“说谎。”
利昂娜再次打断他的话,视线慢慢转移到一旁的布朗督察身上:“二十年前的马黎可不是现在的马黎,当时的报社可没有现在这么大胆,什么都敢印到纸面上……”
布朗督察对上小弗鲁门先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打了个寒战。
是啊……二十年前的马黎可跟现在不一样。
当时还是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的执政阶段,保皇党独大,庞纳城中的报社也不敢像如今这样,仗着各自身后都有靠山,什么都敢往纸上写。
为了政府的脸面,除了一些经手这些事的政府官员以及议会成员,很少有外人知道当年贪污犯们具体都是谁。大部分人都应该跟他一样,只知道老国王当年撤掉了一批保皇党的要员,剥夺了几人的头衔,但具体的人名并不会有什么印象……
“……是我记错了,那应该是从男仆那边传出来的。”芬顿医生瞬间改口,绷着脸解释道,“昨天有个听差听到了汉拿公爵训斥那家伙的声音,通过一些词语推测出了什么,后来他们去问威瑞迪安公爵的贴身男仆,对方默认了……我想,这个消息估计庄园里的大部分仆人应该都知道了,不算什么秘密。”
利昂娜一直盯着他说出每一个单词,直到最后才用力闭上眼。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请再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她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没跟你说过,西米勒斯之所以会纠缠我,不是因为我拿走了前威瑞迪安公爵的遗物,而是他在怀疑大公主殿下下毒谋杀亲夫……可你却凭空说出了后者这种无比荒诞的理由,这是为什么?”
她注视的老人的眼眸,看到对方的瞳孔骤然放大时,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声音跟着颤抖起来:“这件事除了我和死者,只有威瑞迪安公爵和汉拿公爵知道……威瑞迪安公爵胆子太小,不可能说出来,而汉拿公爵也不可能跟你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这种王室秘辛,你不是从他口中知道的……”
“是我猜的!”
芬顿医生突然激动地拔高声音:“您在占卜时说的那些……还有、一些谣言……我只是赌了一把,只是觉得就算这不是他的目的他听到后也肯定会感兴趣!”
见金发的小绅士无动于衷,他甚至转向已经被过多信息砸晕的布朗督察:“我说的都是真的,督察先生!我就是凶手!我控制住了他,拿走他的药瓶后逼他说出实话,然后强迫他吃下过量的药……你们可以去查,我说的都是真的——”
老医生还在坦白自己的罪行,利昂娜却再也不想听他说下去了。
她直接绕过两人大步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向走廊的另一侧跑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开门声,女侯爵房间的门被她猛地推开,随后不顾女仆们的尖叫和阻拦,金发的青年直接踏进位于内室的寝室。
寝室中,年迈的老妇人正倚靠在床头假寐,旁边摆放着一些碗碟。一位女仆正在将它们收到餐盘上,却不想会有人如此粗鲁地闯了进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弗鲁门阁下,您不能这样……”
另一位女仆匆匆走进寝室,手足无措一阵后在她身边小声说道:“洛克哈特阁下今天不太舒服,需要休息……请您不要这个时候打扰……”
“阁下,既然您已经清醒过来,为什么不愿意睁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