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佣人们也是会有工作变动的,不是所有人都像男管家比德尔先生那样从小到大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几十年还不离开。大部分女仆到了年纪会选择嫁人,男仆在年满二十岁之前要是还没升到自己想要的职位,大多也会跳槽到其他地方。
在这种人员会频繁流动的情况下,要记住他们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能精准找到两位来自威奥拉的仆人。如果不是对庄园里的人都有充分的了解,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而作为女侯爵的家庭医生,每天都会造访骏鹰庄园的芬顿医生一定会对庄园内的人更了解,佣人们也会更信任他。
按照小弗鲁门先生的描述,这位医生曾在今天下午看望过女侯爵,并在下午三点多与照顾女侯爵的女仆劳拉一起从女侯爵的房间走出——尽管他确实有合适的借口,可在威瑞迪安公爵的那位男仆提供出新线索后,他这个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人嫌疑必然会加重。
而且最开始就是他最先在餐桌上提到冬打雷的话t题,等到西米勒斯心脏病发躺到床上时,他也三番五次想要为对方看诊——这种行为在一般情况下当然会被认为是善良的老医生对病人的爱护,可西米勒斯在清醒后便开始对其避而不见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加大了医生的疑点……
现在,唯一让布朗督察想不通的只有动机。
不过就像小弗鲁门先生说的那样,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这个人简直又蠢又坏。这样的人最不缺仇家。或者说,就算他曾经做了什么激怒旁人的蠢事,自己却没有意识到,真是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而现在,既然芬顿医生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杀人行为,那他自然会解释自己的动机。
“我听说,汉拿公爵昨晚去了庄园中的电报站,让人往南希尔车站发了一条很奇怪的电报。”
出乎意料的,芬顿医生没有先说明自己的作案动机,反而看向站在一旁的金发年轻人:“他想要让南希尔那边的人帮他去附近的酒馆询问一件事:四十二年前,酒馆的老板是否在创世节前夜的雷雪天中看到有两人骑着马跑过山丘,并询问了那位老板童年的住址……他会突然想知道这些,是因为您跟他说了什么吗?”
利昂娜点点头:“我之前也说过,今年二月我曾经去过格雷郡,在那里目睹了一次冬打雷。回程时我去附近的酒馆等车,那里的老板闲聊时对我说起过这件事。”
芬顿医生:“我想,他的年纪应该没有我大吧?”
“现在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他说那是他小时候发生的事,还是在为家里的田地赶乌鸦的年纪……”
这次芬顿医生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一些,没有丝毫预兆地,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两行眼泪从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溢出。
“这就是命运,谁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当年去附近每一户农家打探过,却没有一个人说见到过……有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那是也许是我产生的幻觉,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可我怎么能想到居然有个孩子见到过,又在几十年后将其当成趣谈跟人提起,又恰好……被您听到了……”
“而我……我为了寻找那个人走遍了整个王国,连旧大陆和殖民地都没有放过……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居然主动来到我的面前……”
“他的脸……那张在闪电下暴露出的惊恐的脸,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
老人看着利昂娜,又哭又笑道:“这就是命运……这就是命运!是伟大的父神不忍心看到她暴尸荒野!祂在可怜我们,可怜我们这些被当成疯子的可怜虫,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把那个畜生带到这里……”
他的声音从最开始的颤抖变为坚定,最后终于转为愤怒爆发出来。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放过他!”芬顿医生恨声道,“他这种人渣根本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根本不配!”
完全不知道内情的布朗督察被老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到,只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些什么。
正当他想要让对方更详细地交代一下时,另一边的小弗鲁门先生却抢先开口了。
“您是在为波莉安娜小姐报仇。”面对医生的怒火,金发的青年依然沉得住气,只用那双沉静的烟灰色眼眸注视着对方,“您确信她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您曾经见过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不是在这里,在昨天之前他从未以宾客的身份来到过骏鹰庄园,您曾经看到他出现在波莉安娜小姐的尸体附近,或者,在您曾经提到过的、那棵被闪电劈中的树旁边。”
“您看到了他的脸,他也发现了您的存在,只不过是时间过去几十年都没有出事,他早就忘记了……直到您昨晚在餐桌旁再次提起那件事……”
利昂娜说到这里顿了顿,艰难开口继续道:“他的反应证明了一切……这就足够您朝他动手了吗?”
“这难道还不够吗?”芬顿医生惨笑一声,“我亲自为波莉做过尸检,我确信那道伤口绝对不是一次撞击出的结果,那根本不是一个意外!洛克哈特阁下当时找来附近十名医生分别让他们检查波莉头上的伤口,最开始有一半的人都说那道伤可能遭受过二次撞击,可一天之后他们就都改口了!就因为洛克哈特阁下查到了沙罗公爵的小儿子身上……”
利昂娜:“但你当年看到的,并不是那位小拉布兰阁下。”
“我可以确定,我在山丘上见到的不是他。”
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洛克哈特阁下亲自与他交谈过,拉布兰阁下当时其实有不在场证明,不过他当时是去做了些……不光彩的事,害怕被人知道后影响名誉,所以只能在私下告诉了女侯爵阁下。后来我们也去他提供的地址查证了,他确实没有作案的时间。”
最大的嫌疑人被排除后,一切才刚刚开始。
既然那人不是居住在附近的人也不是附近两座庄园的主人和宾客,当时芬顿医生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偶然路过的盗匪。
虽然他有信心能在再次看到那人时认出对方,但仅凭脑海里的一张陌生的面孔,想要找人简直不亚于大海捞针。
另一方面,为了避免伤及无辜,阿梅希斯女侯爵还是忍痛安葬了女儿,让整个事件在明面上画上一个休止符。
之后她又动用了自己的人脉,修改了芬顿医生的姓名并让其休学,不久后以另一个身份转入王国内的另一所医学院,并在明面上断绝了双方的往来。
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可芬顿医生知道,女侯爵阁下并不会因此放弃,就像他一样,他们都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时间是冷酷无情的,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几十年的光阴就这样在旅行中慢慢走过。即使他成为一名王国业内十分知名的医生,他也没能再见到那个曾经在电光中一闪而过的面孔……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有时候会想,也许那个人已经在不知名的地方死掉了……而且洛克哈特阁下的健康出了问题,我不能不管,这才回到了这里……却没想到,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老人笑着摇摇头,看向对面的青年时,眼中多了一丝发泄后的畅快。
“您之前的纸牌占卜非常准确,我最近的运势真是好到不可思议。”芬顿医生真心称赞道,“我也要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把他引到这里,我也许真的会错过这亲手报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