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言辞凿凿,但在罗颂听来,不过是个深宅大院里妇人的浅短之词,进了官场这个是非地,谁还能干干净净的,两袖清风换来的不是公正清廉,有可能是铡刀相向,当所有人都不干净时,你若干干净净,那便是最大的原罪。他负手扬头,傲然道:“人生下来自有三六九等之分,有人高贵,就有人轻贱,舍了一些猪狗一样的人命,能为我多添一笔战功显赫,在我看来,那是他们的福气,我可没有皇妃这样的慈悲菩萨心肠,怪只怪他们托生错了娘胎,没投在一个好人家。”罗颂这样的人,周蔻在京城已经见识过不知多少了,譬如周郁,萱花一家老小的性命,皆在她的一念之间,她可以今天不开心,就毁了无辜稚儿的脸庞,断了老迈双亲的臂膀,但她却因此让一个原本幸福欢乐的家庭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哀声四起;再譬如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她看似仁慈有礼,疼爱小辈,实则骨子里的轻慢从不曾挥去,即便是对你有几分好颜色,那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厚。可悲吗?也并不尽然,一个人一个命数,没人能够选择到底是托生在帝王家,还是百姓家,只是打小环境教养使然,耳濡目染下,心也渐渐冰冷坚硬了。可并不是所有身在高处的人都这样,周蔻见过皇后,那样高贵,母仪天下的女人,对待谁都是慈眉善目,还有那真正的四皇子,高宥曾说过他连猫狗的性命也舍不得伤害。说到底,不过是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她闭了闭眼,不打算再和罗颂多费口舌,满心愁的都是高宥。他能不能找到自己,罗颂会拿自己逼他做出什么样的退让,会不会是要取他的性命,周蔻一概不知。前一刻她还和他为了小事拌嘴吵架,冷脸子耍脾气,可转眼间,他就离自己那么远了。罗颂看她不再多言,以为她是放弃抵抗了,他得意踱步,“高宥眼下肯定急得封了城,以为我把你已经带出城去了,但他哪里知道,其实咱们就在窳浑城中,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藏在合琥馆的地底下吧。”要说对朔方,对窳浑的了解,高宥哪里能比得过在这里盘踞这么久的地头蛇罗颂,窳浑城是朔方最重要的城池之一,合琥馆也是他命人建造的,当初是为了自己来窳浑巡视,能有个舒心的落脚地,所以建造的极尽奢靡,但高宥来了以后,窳浑城主想也没想,就把这合琥馆安排给了高宥居住。合琥馆底下有座规模不小的地宫,原是打算作为私库藏些金银珠宝的,这里的机关通道也只有罗颂最为清楚,任凭高宥把朔方都翻了个地朝天,也绝对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在他每日歇脚的馆下。周蔻美目怒瞪,似乎是在叱责罗颂的无耻,但罗颂却很不以为然,他已经让人去送信了,想必要不了多久,高宥就得哭着喊着来求他。想想之前受的那些窝囊气,再想想高宥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罗颂简直是心情大好。他大笑离开了这间地室,只留了个那个原先搬椅子的丫鬟看守着周蔻。抢面脂待点了灯后,有了些光亮,周蔻才发现这间地室除了有张床,一张椅子桌子,其余的什么也没有。那看守她的丫鬟见她来回看,嗤笑一声道:“皇妃别看了,这里什么也没有,您如今是阶下囚,就别挑三拣四了。”她的声音有些耳熟,周蔻转头看了她几眼,突然想起来,这个丫鬟原就是合琥馆的人。只是合琥馆很大,高宥不放心她身边有陌生丫头伺候着,所以一应贴身事宜还是由萱花在照料,但平日里差使送个东西,传个话什么的,有时候也会用到合琥馆上的其他人,尤其是周蔻有孕以后,萱花一刻也走不开,许多贴身以外不打紧的事情,都是交代别人做的。这个丫鬟曾经就给她跑过几次腿。原来她一直都是罗颂的人,周蔻心里有了思量。她不能窝在这里,像只待宰的羔羊,罗颂是要拿她威胁高宥的,她绝不能叫罗颂得逞。可是罗颂必定会在地宫安排很多守卫,她一个弱女子,根本逃不出去。这回没有高宥了,谁也没有了,她只能靠自己,也必须靠自己。“殿下!城门早早就关了,灯桥周围也都查遍了,确实是没有皇妃的踪影,那伙贼人环环相扣,不知谋划了多久。”仇副将向座上的高宥禀报。谁都看不见高宥此刻的脸色究竟如何,但谁也都知道,四殿下恐怕要急疯了。皇妃还有着身孕,又是在殿下眼皮底下,这都能丢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若是有什么闪失,恐怕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