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置比纪因蓝想象得还要远一点,他站在这里,眼中只有灯光下那道人影,他看不清那人的眼神和表情。
但纪因蓝觉得,他们应该是对视了一瞬,因为等他站稳后,沉默的礼堂内就响起了许最的声音。
学校礼堂的设备远没有纪四余店里的好,麦克风里许最的声音显得略微有点点沙哑,还有一点杂音,算不上多悦耳,可许最的音色原本就很抓人,两者相和,居然也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他这发言稿原本就是纪因蓝写的,这段时间纪因蓝把这玩意听了无数遍,别说许最了,连纪因蓝自己都快背下来了。
不过反正他今天来也不是来听许最背稿的,他只要看见许最站在灯光下、听见他一句“谢谢大家”落下之后台下那些掀起的只属于许最一个人的掌声,那就够了。
最后,他看见许最站在灯光下朝台下欠身鞠了一躬,而后像是抬眸越过人群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舞台。
许最做到了,看起来一切还算顺利。
虽然中间出了点意外的小插曲,但好在纪因蓝最后没有失约。
他长长松了口气。
纪因蓝希望许最能懂他想让他感受到的——
许最原本就该是光芒万丈的,荣誉属于他,掌声也属于他,他有随心去做任何事的自由,无论他如何选择,等待他的都不该是指责。
他很好,而所有人都知道。
纪因蓝看着许最的身影消失在舞台的边缘,才默默收回视线,放下了扶墙的手,一瘸一拐地拉开身后的门,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像来时那样、悄悄离开了礼堂。
疼。
浑身都疼。
他校服一侧几乎全是灰,白的地方黑,黑的地方白,还有好几道剐蹭出来的破口,有几块布料还染了点血色,不知道是沾到了哪处伤口的血。
今早来的时候,他在老街巷那边出了场小车祸。
幸运的是他在最后关头闪了一下,对方车辆刹车也比较及时,虽说不至于让他缺胳膊少腿留一地七零八碎被纪四余捡着捧回去,但半边身子到处都是擦碰,再加上校服上划的各种破口和血迹,乍一看真是有点吓人。
这次是对方车主闯红灯全责,纪四余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气得要死,但也不忘训纪因蓝一顿,骂他骑车那么快不看路是不是赶着投胎。
纪因蓝能怎么说呢,他确实挺赶。
当时纪四余在边上跟肇事司机扯皮,他在这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一身伤还想往外溜,最后还真让他溜出来了,代价就是纪四余给他连打几个电话骂他神经病。
纪因蓝觉得自己确实有病。
想想都觉得好笑,赶着投胎骑车被咣咣撞了还要身残志坚冲去看小男朋友的演讲。狗血青春疼痛文学恋爱脑主角竟是我自己。
但没办法,纪因蓝原本就是一个冲动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了,并且不做到不罢休。
虽然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件不那么重要甚至可有可无的事,但在他这里,这是他陪着许最做的他人生中很可能是第一次的尝试。
这世界上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珍贵的,纪因蓝不想让它变得不完整,也不想在这段他们共有的记忆里留下遗憾,所以无论谁劝说阻拦,他都要来。
还好赶上了,现在一切结束、身心放松下来,他才恍然发觉身上的伤居然这么疼。
为了不让朋友们担心,这事他谁也没告诉。车祸之后还有一大堆事需要处理,纪四余又打电话来催了,说是在学校门口等着接他去医院。
林荫道上,纪因蓝步子很慢,一瘸一拐地往校外走。
大概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边走边抬头望着上方重叠的树木枝叶。
蝉鸣声还是很聒噪,纪因蓝闭了闭眼睛,下一秒,却突然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纪因蓝。”
纪因蓝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去,就见许最正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像是一路小跑来的,等看清纪因蓝的状态,他皱了皱眉,表情微微沉了下去。
纪因蓝很难形容他在那一瞬间散发出的感觉,像是生气,像是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十分浓重的、类似于后怕的情绪。
他快步走到纪因蓝身边,想碰他却又不敢碰,只敢以目光将他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个遍。
纪因蓝身上穿的是北川一中的夏季校服,左半边手臂外侧是大片的擦伤,腿上被长裤遮着看不出什么,但光从裤子上的灰尘和破口也能看出来情况肯定没有多好。
他额头上也有一处小擦伤,虽然被发丝遮去一些看不真切,但还是能瞧见伤口泛红的颜色和边缘沾到的灰尘。
许最看着他,抬起手,却又像是不太敢动他,所以在半空停了一会儿,又缓缓垂下去、蜷起了手指: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