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见着徐闻谢恩,又笑着对林经道:“都是一家人,也不必拘束,叫你来也没别的话,朕本来打算让你做个侍卫,太子昨天和朕提起你的时候,意思十分爱惜,朕想你们都是年轻人,在一起也比在朕跟前松快些,就给你个太子侍读吧,赏二等侍卫衔,御前行走,昨天赏的轻车都尉,晋为轻骑都尉,轻车都尉的衔给你弟弟——你家境差,多领几个衔,户部和光禄寺也好周济些。”
林经身子一颤,跪下谢恩,眼圈竟也红了。
二人退出,林御方从榻上起身,指着屏风对林绮笑道:“这是这次文华殿呈上来的书画,朕看比前几年都强的多。绩儿的工笔花鸟是好的,只略略小气,缃儿的水墨也好,就是太粗了经不得琢磨。倒是这一幅——”他微微一笑,“经儿画的好,笔力风骨都有,纵儿题的也好,虽简单,却真是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都是经儿画的好,七弟不懂事,擅自污人画卷,侄儿已经教训过她了。”
林御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做事老成稳重,朕很赏识,可也太过小心了!纵儿虽有些意气浮躁,朕倒是看她聪敏机变,是个可造之材,你也别把她拘的太紧。朕往常听人说纵儿绪儿在楚京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自己伯父身边,就唯唯诺诺,束手束脚,不是生分了么?听说绪儿弓马骑射是好的,冬狩的时候,你把他也一并带上。”
林绮含笑答应,又道:“纵儿绪儿二人是太放纵了些,也因我和三伯父太过娇惯,京里不比外省,万人仰望,不管束严些,怕惹出事来,污了皇伯父的脸面。”
“我看着纵儿不是不知礼,况且你在她身边,朕信得及。”林御略一沉吟,“绶儿性子温和,就是太过文弱,你让绪儿和他多亲近些,彼此都磨磨性子,取长补短,也就是了,他以前不就是太子侍读么?”
林绮替林绪谢了恩,告辞出来。林御见他退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才道:“服侍朕更衣,传礼部尚书翟文秀,礼部侍郎萧伯侯。”
等这几个人把冬狩的各项安排一一向林御禀报完毕,己经过了午时。萧伯侯从宫里退出来,径直便向靖安坊来。轿子穿过三条窄街,在一扇朱门前停住,萧伯侯下了轿,到了东角门,几个看门的正在玩叶子牌,年轻的听见声音头也不抬道:“不是说了么?相爷身子不舒坦,这几天闭门谢——”
“二爷!”年长的一抬头,忙丢了牌起身叩头。“您怎么——”
“怎么,三叔闭门谢客,连我都拒?张头儿,你这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不怕你们府上那个冷管家了?”
“小的,小的们一时无聊手痒,玩上几把,不想就怠慢了爷,大人不计小人过,爷可得多担待着,要不——”
“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这点脾性?我只不说就是。”萧伯侯哈哈一笑,便向里走。张头儿一路陪着笑把他一直送到二门口,见管家萧忠过来,才退到一边不言语。
萧忠却是不苟言笑,上前行了礼,淡淡道:“老爷吩咐了,让爷来了就到书房。”说着便引路。萧伯侯也就敛了笑意,必恭必敬跟在后面。
此时萧逸正一手拿着份军报一手比着秦州地图端详,见他进来,也不理会。
萧伯侯先行了个礼,才起身道:“今年冬狩比往年改了两项,一是行猎和阅兵改由太子总领,皇上观摩,二是今年特旨,年满十六的闲散宗室,虽未封爵,也须参加。”
萧逸听得微微一笑,道:“今年楚王世子位次列在第几?”
“第四,原是第七,皇上特地改在太子之下——今年皇上对楚王府,可是格外的开恩哪。”
萧逸哈哈大笑:“老二,你以为这君恩是这么好受的?只怕到时候那小世子要如坐针毡啊!”
他到案前在军报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萧忠道:“你把它和其他奏章一起,交给齐先生誊清了,送到兵部。”然后才坐下喝了口茶道:“这几日我闭门谢客,一直不曾看到那小世子的模样,皇上不是把策论和书画都传出来看了么,六部里都怎么说?”
“没什么话,这次楚王世子不是交了两份白卷么?现在宫里宫外都和皇上一个口气,小时了了,大时未必佳,虽是聪明,太过浮躁。”
“你自己呢?”
“侄儿忙着筹备冬狩,无暇分心,想来,想来众口一词,必定是对的。”
萧逸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三叔为什么连那么荒唐的老四都放了外任,却把你只放在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郎?伯侯,你和三叔说实话,你怨不怨?”
“侄儿不敢。”萧伯侯身子一凛,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四弟面上荒唐,心底自有分寸,侄儿远不及他。”
“无论你这话是真是假,却也说对了一半。你和老四都是表里不一,老四外粗内细,你却是外谦内骄!”萧逸冷冷一笑,“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外面仗着我的势,趾高气扬,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么?”
他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又道:“我为什么硬让你兼一个东宫侍读的职位?你贪图在六部里人人让着你,捧着你,以为东宫那里没什么想头,十天半月也不去一趟——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冬狩,你以为得了这差使,把这宫里就一眼看清了?这不过是个面,平时那些你瞧不上眼的鸡毛蒜皮才是里,没有里,哪有面?!”
他见萧伯侯一味叩头,略略平了气,道:“皇上为什么把苏定一免了职,为什么把那个徐闻,林经派到东宫去,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