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寇窈揽住他的脖颈抽泣道:“不,你来得刚刚好。”几日来强行撑起的精神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了下去,寇窈一瞬之间便觉得睡意上涌。刀剑的嗡鸣声突然便多且杂乱起来,众人惊呼着散开,随后她又感觉到自己被另外一个人抱了过去。寇窈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看到面色再难看不过的阿爹,他身后快要哭出来的阿娘和更多熟悉的人。她终于放心地坠入了沉眠之中。沈识在寇谨阴沉的目光下将那块披帛轻柔地掖在寇窈臂弯中,横刀指向了秦则。秦则身后是簇拥着他的秦家暗卫与被他掌管的京卫。他的三白眼惊疑地看向刚刚闯进来的这些明显和沈识是一伙的江湖人士,出声问道:“怎么,你想勾结这群草莽杀我?”“不。”沈识眉眼中带着令人胆寒的凌厉,“是我要杀你。”若是裴安在此处,定会告诫他此时杀了秦则不是什么好选择,传出去恐怕被当做争风吃醋,还不如把他和其他秦家人留在最后一道收拾。他留在京中行事着实得了裴安不少指点,变成了一个人人都满意的无名却有实的储君。这几个月下来,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他选择这条路,不是仅仅为了登上那个皇位,更是为了报仇,为了给他的姑娘一个允诺过的河清海晏。一举一动处处受制,甚至让寇窈受到牵连,那以后他会不会重蹈亲生父母的覆辙?在拥有“先帝遗孤”这个身份前,他做了十几年的斩阎罗,他本就不该是被权势绊住脚的人。手中的刀发出渴血的震颤,寒意慑人的刀身映出秦则惊惧的脸。莫如霜带着严杀楼中的一众刺客缠住了秦则身后的那群人,独独把他留给了沈识。秦则自忖武功在金陵城中称得上佼佼,可却敌不过沈识轻而易举的一刀。他节节败退,注视着这个让自己多次受挫的年轻男人,咬牙切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沈识扼住了他的喉咙:“来杀你的人。”京卫们自顾不暇,无人来得及救他。秦则感受到自己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四肢百骸的骨头似乎都要被沈识强劲的内力震碎。他嗬嗬地喘着粗气,紧紧扒着沈识扣住他脖子的手,却不能动他分毫。沈识阴冷到骇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早该杀了你。”手上的力气更加重了,沈识继续道:“在知道你垂涎她的时候,在你算计她的时候……甚至更早,在我当初进京杀了你那个三叔的时候,我就该将你们这群杂种尽数杀了。”秦则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他用气声说道:“你是斩……斩……”斩阎罗。他看到刀身上迸出的血色,听到自己喉骨的碎裂声和似乎格外遥远的沈识的冷淡嗓音。“护不住沈识心中却只有对自己冰冷的恨……秦家,地牢。该救的暗卫都救了,如今秦家乱糟糟一片,寇风趁乱轻车熟路混进了地牢。身侧无人,他终于可以仔细看一看两侧那些不成人形的尸身。只是越看越揪心,寇风沉下呼吸,目不斜视地前往密道最尽头的那个暗室。暗室门大开着,里面乱糟糟一片,里面的人已然不见了。寇风心中一沉,警惕地环视一周,确定里头的人真正逃走之后才迈进房门。他四处搜寻了一番,将屋里留下的药和看不清笔迹的残页全都收拾收拾带在了身上。临走前,他犹豫地向密道后看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火苗升腾舔舐着早已溃烂冰冷的尸体,像是某种温柔热烈的解脱。寇风在心中道,愿你们无忧无痛,得以转世轮回。太极殿中一片嘈杂,大臣们见谢垣这般模样,心中已将她的话信了十分,也不敢真的让她当众宽衣或是找人验明正身,只是一声声“陛下不可”的拦着。秦太后被谢垣刺激得近乎疯魔了,尖声道:“女儿身又如何?你是先帝唯一的子嗣,这皇位就该是你的!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思遮掩,也不过是为了朝堂安稳罢了!”顾大学士气得直翘胡子,也不管她是什么太后不太后的:“你这疯妇倒是会找借口!今上降生时先帝可是还在世呢!你们秦家安的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清楚!”站在龙椅前的谢垣冷眼看着堂下的闹剧,只觉得万般无趣,还不忘挑拣秦太后话里的错处:“唯一的子嗣?”她这话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当场。虽说他们大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被这样点破还是有一丝微妙的不适。可秦家的家仆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跌跌撞撞地跑到秦阁老跟前痛哭道:“老爷!大公子……大公子被那个刚回金陵的沈识给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