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快谢恩啊。”见黛玉杵着不懂,身边的太监连忙提醒她。
黛玉看着那一整套流光凝脂般的白玉首饰,真的有些心惊肉跳,可是这情况也容不得她不收,忙不迭谢了恩,刚想把东西收起,就见内宫门外进来了几个人,由首领太监领着,一路都很是恭敬——黛玉只认识其中一个,甄家的老封君,同样是一品诰命,也就是甄昭容的生母,甄华莲的祖母。
差点儿忘了,宫里立了新规矩,今天是外命妇进宫请安的日子。
感觉到一道道探寻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黛玉只觉身子一颤,连忙客客气气地对着那些诰命们行了礼,而后低眉顺眼地快步离开,连轿子都不敢再坐——当然,捧着几大盒赏赐的宫人们也一路跟着她,究竟收获了多少探寻的目光,黛玉已经不敢再算。
……
一个月后,林如海府。
躺在病床上的林如海脸色蜡黄,声音虚弱,可脸上却带着十分的笑意,对着黛玉轻轻招了招手:“玉儿,过来。”
黛玉已然哭得双眼红肿,咬着下唇慢慢挪到林如海身边,抓住父亲的手,硬是压下下一刻的嚎啕大哭。
“玉儿,你也长大了……别哭,爹要去见你娘了,你娘都等了那么多年了……”虽然是弥留,可林如海脸上几乎溢出了幸福的笑容,拍着黛玉的手,颇为欣慰,“我跟你堂叔说好了,等我去了,将你放在柔兰公主名下教养,以后就不怕找不到好人家了……”
“爹……”黛玉只觉有满腔的话要吐,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扑到林如海身旁,拉着父亲的手低低哀泣。
林如海浑浊的双眼艰难地抬起,默默站在床边的林霁风上前一步,直对林如海的目光,点头道:“堂叔放心,我会照顾好黛玉。”林如海至今不知道自己是梅心语的儿子——现在,更没有必要告诉他了。
“放心,放心……”林如海又将目光慢慢挪回黛玉身上,满眼的慈爱,“玉儿,爹要走了,别让爹担心。答应爹,乖乖的,好好的……”
“爹……”黛玉终于忍不住大哭,抱着林如海骨瘦如柴的胳膊重重点头,“爹,您放心,女儿不会辜负您跟娘的教诲……”
“这样……就好了……”得到黛玉的亲口保证,林如海仿佛终于放下了最后的心事,双目投降虚无的上空,瞳孔渐渐涣散……
六月初,参知政事林如海病逝,黛玉扶棺回姑苏,按制需守孝三年。林霁风作为堂侄,也须守孝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结,明天开始第二卷“观园似锦,旧梦织新语;庙堂如雾,险滩求姻缘”
三年素淡,似水流年。
正是清晨,晨光微熏,昨夜下过雨,空旷的官道仿佛被洗涤过了似的,伴着路边绿莹莹的木叶,别有一番干净清爽的感觉。
官道上行着三马三车,唧唧喳喳的鸟鸣声伴着马车轮子吱吱呀呀的轱辘声,合奏一曲,竟然无比协调,宛若天人合一的意境一般的。
正中间那匹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一身掐绣滚边的袍子,料子垂垂的,连搭在马鞍上的褶皱都显出洒脱,腰间却只挟了一把素净的折扇,优雅而随性,高贵却不俗气。
忽然,中间那辆大马车的帘子间半露出一只形状姣好、光洁如玉的手,还伴着一声略带娇俏的清音:“哥哥,我泡了壶茶,要喝吗?”
“妹妹有心,当然却之不恭了。”林霁风挑眉一笑,拉着缰绳慢慢踱到车边,车帘打起了一半,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着一双俏丽的丫髻一起探了出来,黛玉的丫鬟春莺笑嘻嘻地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茶水,递给林霁风:“大爷请。”
“嗯。”林霁风试了试温度,而后一口灌下,把杯子还给春莺又抹了抹嘴,笑道,“谢谢妹妹——也谢谢小春莺了。”
春莺看他海灌的模样就想笑,当然,马车里的黛玉已经揉着肚子笑开了:“哥哥,哪有你这样品茶的,牛饮海灌,什么滋味都尝不出,囫囵一下就到了肚!”
“哈哈,你哥哥我就是个粗人,出门在外,不讲究!”林霁风哈哈笑着,看了看路,“今天傍晚就能赶回京城了,妹妹回去大宅,还可以泡泡澡,松松筋骨!”
隐在马车里的黛玉脸儿已然红透了,低低斥了一声“胡说八道”,娇嗔着:“春莺,回来!”
“小姐,奴婢想帮你揍他一顿!”蹲在马车外的春莺摩拳擦掌,挤着眉毛瞪着林霁风,就差喊几句“霍霍哈嘿”来助威。
“喂,我是林家族长,鸿胪寺正五品司仪,你竟然敢揍我?”林霁风瞪大眼睛,一副“你奈我何”的赖皮样,“而且,我又没说错,咱们家妹妹可是绝代佳人,柳一样的筋骨、花一般的身段、水一般的模样,漂亮的就像嫦娥下凡,却跟着我起早贪黑地跑了这么远的路,难道不该回家好好调养一番?”
“官儿也没这样知法犯法的。还拿咱们小姐说嘴,果然该揍?”春莺的眉毛好笑地一动一动着。
“春莺,回来!”黛玉捂着发烫的脸蛋儿,声音略略抬高,又叫了一声。
“哼!”春莺不高兴地重重摔下帘子,坐回黛玉身边,帮小姐收拾茶具。
“他那张嘴,总有人收拾!”黛玉伸出水葱一般的手指儿,小心地将一杯滚烫的香茶放到旁边的三层食盒里温着,故意提高了些声音,“到了京城,他这张鸭子嘴又得啃木头了!”
啃木头——林霁风嗑嘣磕嘣啃了三年都没啃出一丝裂缝儿的木头,秦家大小姐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