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邹允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他一心只想出院,唐堂就只想带他回西雅图去——那里的一切,本该就是属于邹允的。他轻声细语地安抚着邹允情绪,心疼地看着曾经像杂草一样看似柔弱随风,实则坚韧无比的邹允已经遍体鳞伤,对身边的一切都小心翼翼。小时候在孤儿院,从来都是邹允照顾他、保护他,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此后的人生都毫无保留地让给他;这还是第一次,邹允居然脆弱得需要依赖他。在意识道邹允对自己的依赖后,他不止想把一切都还给邹允,还想给邹允自己能给的最好的,无论是物质还是保护,可邹允却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看着已经不能说话的邹允犹豫地在纸上写下这句话时,唐堂喉间哽咽。邹允的一生到现在短短二十几年,二十七岁前的安稳人生,想也不想地就让给了唐堂,二十七岁以后的生活又这样生生被肖飒撕扯得粉碎。可邹允究竟做错过什么?唐堂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这样的邹允太让人心疼了。如果能让现在的邹允安心一点,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愿意做。“邹允,我喜欢你。”他并不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纯粹是为了安慰,因为他已经喜欢邹允好多好多年了,只是眼前画面一闪而过,是沈笃的手攀上他的颈子,温热的鼻息拍打在他的耳边。沈笃的眼睛太好看了,慵懒又勾人,活脱脱就是建国后不让成精的那种妖孽,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是沈笃,也是这些年爱而不得的孤独。他的爱而不得,从来都是邹允——只应该是邹允,只可以是邹允。如果可以早一点说出来,不止有可能避免邹允和肖飒的悲剧,他和沈笃之间也不会发生那么多阴差阳错。“对不起……邹允……是我太蠢了……”他哽咽道:“居然这么晚……才知道。”在心底尘封十几年的往事被再次提起,关于那副油画,和远在美国、已经过世的那对养父母,他觉得如释重负——终于,从今天开始,他可以把原本就属于邹允的一切都还给邹允了。然而邹允的反应却异常的平静,只是淡淡地摆摆手,示意唐堂一切都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看着邹允的眼睛在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有恐惧,有胆怯,但却藏不住他最初的善良和天真,他真的心疼极了。他太想要给这个单薄的肩膀以依靠,给这颗受伤的心灵以慰藉,却发现自己束手无策。很诡异的,他居然在这时候想起了邹允被肖飒带走那晚,他和沈笃在别墅里彻夜买醉的画面,他们在彼此的面前撕开童年的疮疤,互相袒露彼此的伤口,也互相慰藉——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和沈笃,好像是要接吻的。也许只有热爱和亲吻是治愈一切伤口的良药。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给邹允相同的治愈,还是想要为他和沈笃的一切画下一个一直躲避的句点,总之在这一刻,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缓缓靠近邹允。这不是他的初吻,但他也不像以前一样去思考这样的自己还是不是配得上那么干净、美好的邹允了。邹允依然是干净、美好的,跟之前自己跟沈笃间荒唐的拥吻不同,没有酒精的催化,没有荷尔蒙的味道,他很清醒——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吻邹允。邹允却偏偏头无声地躲开了这个吻。唐堂无奈地笑笑——果然在邹允心里爱过的,只有一个肖飒;即使这种爱已经无法成立,不再继续,他也没有办法爱上别人。唐堂嘴边说着“没关系”,却不知道在自己内心深处,失望和坦然,哪一个更多。而此刻的病房门外,肖飒还紧张地守在门口,眼神总是忍不住瞟向那个窗口的方向。他什么都看到了,却什么都做不了。早上发现邹允昏迷后,他的电话打给了唐堂,而不是沈笃,是因为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明白,无论多么不情愿,这一次,他都必须放手了。他一直觉得,离开邹允,他就会死掉;可是继续留在他身边,死掉的那个人就可能会是邹允。如果他们之间最终只有一个人能活着,那在把电话打给唐堂的时候他就想好了——没有什么,比让邹允活下去更重要。沈笃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只把玩着自己指尖没有点燃的香烟,余光看见肖飒紧攥的双拳。“既然知道看了会难过,为什么还要看?”他戏谑地问道。肖飒不愿意承认,也许每一眼,都可能是他见到邹允的最后一眼,他只是嘴硬地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