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恺道:“问伤怎么来的。”“你们的通话有磁带记录,我听了,陶申的确出了差错,你……”“你放心,我没打算报上去。”赵元驹犹疑道:“你想要什么?”陆闻恺笑了声:“我不像你们,一心想着前程。”“大家都是航校出来的,谁都知道飞行员拼死换前程,你何必故作清高。”“清高?我贱命一条。”陆闻恺的声音似乎有了点温度,“平生之愿实现不了了,但愿实现平生之志,做个还有点用的中国人。”赵元驹打量陆闻恺片刻,道:“最好如此。”这天一早,号外传遍重庆城。陆家的来电,从总司令部接进了梁山机场驻防办公室。主任连连擦额头的汗,让人把陆闻恺叫过来接电话。本以为陆闻恺接听父亲的电话总要乖顺几分,可依然冷淡,甚至还有些许厌烦。但陆闻恺最后还是应承了父亲,中秋一定回去。梁山再度平静下来,中秋这日,陆闻恺拿主任的批条,向大队长告了假,借部队的皮卡车,独自驾车进城。夜晚,车开进了陆公馆。陆闻恺一双军靴踏到地面上,下意识捏起衣衫闻了闻味道。又绿在门边候着,瞧见他这样子,暗暗笑了:“二少爷可要先更衣?”出发前他在宿舍澡堂洗了个冷水澡,身上一股廉价的肥皂味混合着烟味,确是不大好闻。“我先回屋。”陆闻恺道。又绿便说:“家里来了客人,姨太太把别院腾出来给客人住,搬到了老爷房里。二少爷的房间在二楼,跟我来。”经过客厅,陆闻恺听见欢声笑语,往门廊里一瞧,见陆诏年坐在沙发上,身旁站了个青年。“夫人好些了?”陆闻恺问。又绿笑道:“好多了。”又绿领陆闻恺上楼:“房间是小姐布置的,大多按照二少爷原来房间的摆设,没太改动。”又绿浅浅颔首:“那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二少爷揿铃便是。”又绿悄然回到客厅,太太们都问她,二少爷看起来怎么样。又绿回,二少爷无恙,只是要歇息片刻,请各位再等一等。“都等了半天了。”陆诏年道。又绿俯身,耳语道:“我瞧着,二少爷不大高兴?”陆诏年哼声:“他什么时候露笑脸了?恐怕只有嘲讽我的时候。”又绿掩唇而笑。待到陆闻恺下楼,一屋子人移步饭厅。陆诏年和陆闻恺中间隔了好几个位置,施芥生坐陆闻恺旁边。两人年纪相仿,两家人觉得他们或许能交上朋友。可事实却是,施芥生用“飞机”搭话两句后,两人再无交流。原本陆闻恺应是今晚的主角,姨太太顾忌夫人初愈,不愿他风头太过,总是适时转移话题。因而佳句频出的施芥生与陆诏年就显得突出了,他们让一桌人欢笑连连。没有人提及战事,这一晚大家都很尽兴。尤其董医生一家身处异乡,能度过一个和乐融融的中秋节,心怀感念。散席后,陆闻恺称喝多了,直接上楼了,其他人到偏厅小坐。陆诏年给他们弹曲子,悄声吩咐又绿去做醒酒汤。少倾,陆诏年端着醒酒汤来到楼上。她轻叩门,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脚步声。屋里的人只掀开一道门缝,甚至不让人看他的模样。屋里黑黢黢的,陆诏年小心翼翼道:“你休息了?我打扰你了?”“什么事?”陆闻恺声音有点哑。他今晚没有节制,喝太多了,回到房里,颇觉天旋地转。躺下来,闭上眼睛,浮现的画面竟是战场。无论他怎么做,老分队一次又一次死在他眼前,血染满整个机舱。他惊出了一身汗。陆诏年往前,闻到他身上还未散去的酒气,想来还未梳洗,“给你送醒酒汤。”“不用。”陆闻恺话还未说完,门就被陆诏年推开了。?????她蓦然闯入,亦如曾经闯入他封锁的心扉。“你……”陆诏年抬手,手肘碰到壁柜角。她没喊疼,摸索着找到彩玻璃台灯,拉线打开灯。昏黄灯光照亮一隅,陆诏年看见陆闻恺赤-裸上身,脖颈胸膛有薄薄的汗。陆诏年别过脸去,而后又抬头,把碗递给他:“你不能喝,还喝这么多。”“关你什么事?”陆闻恺语气有些强烈,陆诏年愣住了。他意识到这点,缓了缓,道:“麻烦你了,放着罢。”“我不觉得麻烦,”陆诏年蹙眉,旧话重提,“不觉得没有意义。”陆闻恺冷笑:“有什么意义?”陆诏年一时又说不出来,她把醒酒汤放到壁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