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驹把新丁交给陆闻恺,让耗子做他的僚机,耗子答应得特别干脆。陆闻恺听到嘈杂的电流声,抬头一看,如墨点般密密匝匝的飞机从高空飞来。它们列着层叠的队形,整齐划一。“叠罗汉呢。”陆闻恺把发现报给赵元驹,好似随着话语,心底的斗志就被唤起了。日机的高度更高,他们想要拦截下来,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升上去,否则日机炮火轰过来,他们只有躲闪的份了。陆闻恺依照赵元驹命令,斜飞入云层,在远处抬升高度,而后回旋,接近日机。耗子跟在他斜后方掩护,他们距离日机还有一段距离,日机便敏锐地发现了他们。霎时,日机的机关枪子弹扫射过来。交战了。无数次,操纵杆稳稳握在手中,却让人产生一种眩晕感,好像下一秒就会坠落。陆闻恺心跳漏了一拍,在这一拍之中,他看见他的僚机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远远躲闪开来。然后更多的子弹朝他飞来。他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耗子惊慌下打过来的子弹。在空中,瞄准精确度不佳,误伤队友,是悉数平常的事。但是耗子这一个细小的动作,让日机分开了他们。他们本该拦截的这一队日机改变了阵型,分出一列来,朝梁山机场飞去。而剩下几架,仿佛要绞杀他们一般,猛烈地围攻过来。耗子在频道里大声呼叫,请求援助。赵元驹为此询问陆闻恺,陆闻恺正在与日机周旋,无暇顾及,换来的却是赵元驹的一声怒斥。陆闻恺分出余光一瞥,看到耗子在低空躲避两辆日机,眼看耗子就要不敌炮火,俯坠到山林里,陆闻恺全力拜托他周围的日机,加速朝耗子追去。经由嘈杂电流,陆闻恺将耗子的心神喊了回来,告诉他不要急于与日机拉开距离,注意高度。轰隆——远处传来撼动原野的爆炸声。原来日军此番目的,是为轰炸梁山机场。二十七架日机,两小时内接力轰炸三次,第四大队的飞行员们就快耗尽燃油,只能迫降各地机场。返航回到机场,已是夜里。司令部”派来工程师与工人紧急维修机场,伤员已经移送城里的医院。陆闻恺走过去,看见耗子在干草垛后边吸烟。他身上有汗,看来忙活了半天,才找了个借口歇息片刻。陆闻恺摘下飞行员帽子,呵出一口浑浊的气,两步走过去,一拳打在耗子脸上。“妈的不想活了,别连累别人!”帽子飞落到底上,耗子踉跄后退,完全懵了。可也就是几秒钟,耗子啐骂:“敢打老子!”一拳朝陆闻恺挥去。陆闻恺偏头躲开,一脚撂翻耗子,把他压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地揍。远处忙碌的人察觉动静跑过来,他们拉扯陆闻恺,却演变成一场群殴。他们都有许多愤怒。“给我住手!”赵元驹拖着受损的脚踝走来,“都想上军事法庭吗?!”陆闻恺猛一把挡开队员的拳脚,撑地站起来。感觉脸颊唇角火辣辣的疼,他用手掌蹭了一下,看到了血。队员们把耗子扶起来,耗子仇视地盯着陆闻恺,陆闻恺又一下拽住他的衣领:“上军事法庭,这家伙还能活着出来?”“你什么意思?”耗子喷出零星血末。赵元驹皱眉看着他俩:“陆闻恺,把话说清楚。”陆闻恺冷声道:“一个飞行员,面对日机竟然落跑!要不是我命大,今天就是我俩的忌日!”赵元驹沉默片刻,问:“有没有这回事?”耗子嘴唇嗫嚅,道:“陆闻恺,你自己做僚机,让老队长送了命,现在你——”陆闻恺道:“那就上军事法庭啊。”“现在忙着,这件事晚点再来再来讨论。”赵元驹道,“你们都去做事!”“是……”几声应答消散在风里。警报声响的时候,徐复明主任就跑得远远的,现在司令部几位长官过来了,主任只好又回来。他下意识搜寻陆闻恺的声影,看到陆闻恺忙碌着,他想上去递支烟,走近了,看到陆闻恺脸上有伤。“哎唷,伤着了……”主任行事夸张,赶在他叫人过来之前,陆闻恺便说:“小事,不劳主任挂心。“”不是,你这,你这怎么伤的?方才怎么没跟着医护去城里。这消息明天传遍重庆城,陆老爷知道了,我怎么跟他交代……”陆闻恺瞧了主任一眼,主任自觉这算盘打得太响了,只好以笑掩饰。深夜,一帮飞行员才拖着疲倦不已的身心回到宿舍。陆闻恺没机会躺下,就被赵元驹叫出了房间。赵元驹问:“主任找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