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和阿虞约定在明德寺相见的,我去找他……”他想说他不是走散,但是余光看到街道上那么多人,顿时又泄了气,只能用很低的声音最后挣扎,“丞相能带我过去么?”其实他没想过陈末年会答应,开口说这句话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带回去而已,但是陈末年轻轻把“明德寺”三个字念了一遍后,却说:“臣也是许久未看过这等繁华夜景了,便与殿下同行吧。”裴子西还有些愣,陈末年又开口了:“明德寺在前头那条街,臣带殿下过去。”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带裴子西走之前还细心地吩咐他们去找人,若是找到了就在明德寺见面。“走吧。”明灯彩笺挂满街头巷尾,杂耍吆喝不绝眼耳,最开始在陈末年身边的拘束也很快消散,裴子西的全部心思又被街上的热闹所吸引。前面有一群人围着在看技艺人耍戏法,连连惊叹抚掌,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裴子西也忍不住驻足过去围观。但这才刚站稳,面前就是火光一闪,当时就吓得他心中一跳,却是来不及避开,还是被身边的陈末年抓着腕子拉了一把才回神。他撞到了陈末年怀里,惊魂甫定,四周没人注意到这边,他轻轻对陈末年说了“多谢丞相”,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看了一会之后两人离开,陈末年一边走一边同裴子西讲:“方才那是越州的烟花戏法,以烟花作虚化之像,能形万物,但都非真实。”裴子西第一次见烟花戏法,也是第一次听烟花戏法,新奇得很,又问了一番问题。后头一路上见了不少杂耍,陈末年博闻广见,看见什么都能说出几分道理来,裴子西渐渐就有些佩服:“丞相懂得可真多。”他们并肩而行,已经过了一条街,这边也没有那么拥挤吵闹了,两人聊天说话不用刻意提高声音都能听清。“臣少时游学去过些地方,见了不少人事,当时年纪轻,便喜欢探奇闻轶事,对各地风土和民间杂事都有些了解。”他说得很不以为意,裴子西却在想,丞相更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好像永远很沉稳,是因为看得太多,经历太多了?他忍不住抬头侧眸去看,方瞥见晦暗光影了那一片侧颜,陈末年忽然驻足。“到了。”于是裴子西也跟着猛然停下脚步,顺着陈末年的目光抬头,看到“明德寺”三个字,门口,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不少。“进去吧。”陈末年伸出一只手来,裴子西看了一会,又注意到四周的人都是互相挽着手的,那样未免太过亲密,他迟疑着把自己的手放上去。陈末年像长辈牵着孩子一样,带着裴子西进去,一入了寺门,里面另成一番景象。曲廊回环,广庭里人潮密密,衣香鬓影言笑晏晏倒似参加什么盛会一样,裴子西看得有些痴,好一会才跟着陈末年往里走。中庭竟有一株盘虬粗壮的老树,树占了庭院大半,四周挂着灯笼,映得那老树越发有种画中古朴来。树下围着不少人,他们手持红签牌,将所愿写上挂于树枝,便是祈愿,冬日的古树依旧是枝繁叶茂,上头却已经结了不少红签,看着倒似生出的花叶一般。裴子西又是一番感叹,皇宫里断然没有这般景象的,皇宫永远都是规规矩矩的,这等场景裴子西在书中都未曾见闻。“丞相游学,一定去过很多地吧。”观眼前景象他大为惊奇,陈末年却仪容淡然,裴子西不免想到之前陈末年所言,又忍不住问出了声。言语里隐隐有些艳羡。两人走到树下,陈末年面前树枝上垂下一块签牌,他用手指拨开,听出来了裴子西话里的藏着的未尽之言,微微挑眉:“殿下也想出去游学?”裴子西自然知道这是不能的,也没说话,就听陈末年继续道:“您是天家最金贵的小殿下,陛下哪舍得让您出去受苦,世道不古,现在殿下更适合待在皇宫里,千娇万宠,才是最好。”“现在不能……那以后总不会也不行吧。”裴子西被他说得有些闷闷,“等我长大了,就可以的。”“臣等子西殿下长大。”陈末年被他逗笑了。裴子西还是第一次见他笑,愣了一下没话可说。“子西。”此时,裴虞的声音忽然响起。裴子西转眸,看到来人立马笑开:“阿虞。”站在几步外的裴虞看着那并肩站在郁郁古树下的两人,陈末年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脸上没有了之前那一丝烟火笑意,裴虞的视线一扫而过,定定落在裴子西的身上,最后也对陈末年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