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陈末年会夸自己,裴子西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剪得不算太好。“本以为只有女子才擅此工,没想到殿下也这般手巧。”陈末年又说。“将近年关,丞相府上也有人剪了窗花贴么?”裴子西被他说得越加不好意思,掌心托着红纸剪出的梅花,低头看着上面的花。“臣府上的下人比不得殿下身边的伶俐,哪里会这等精细活,家中也没有女眷会张罗这些。”丞相府素来不兴这些东西的,一年到头都是同一番样子,过年不结红,过节也没个热闹气氛,始终都是死水。他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节日,更不曾好好的过过节,如今看到裴子西手中的剪纸,他忽然道:“殿下剪得很好,可以送给臣吗?”这其实是要拿去给裴虞看的,但是陈末年说了这话,裴子西也不好拒绝——陈末年很有一种能力,不管是温和有礼还是声色具厉,他提出要求时很少有人能说出推托的话。何况之前他还送了自己两本书,一张剪纸而已,这都不答应实在是显得小气。“丞相不嫌弃的话,便给丞相了,回去让人贴在窗上就好,过年时看着热闹。”陈末年把东西接在手心看了一会,巴掌大的剪纸轻得没有任何分量,这才说:“耽误了殿下,臣先告退了,殿下手很凉,也别在外头久留。”两人分别后裴子西继续往御书房去,没走多久后头却追上来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手炉,气喘吁吁道:“丞相让奴才给殿下送东西来的。”抱着那个暖乎乎的手炉,那瞬间裴子西觉得丞相虽然有时候有些怪,但其实也不错。祈福节又四年,裴子西也十五了,眉眼长开,是脱了稚的嫩花,刚刚绽放,开到最好的年纪。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子西殿下是宫里头最标志秀美的人,亭亭纤纤,弱不禁风,却是个金玉美人。若皇宫是华丽的蚌,他便是深藏的明珠。十月还未完全入冬,冷倒是有些冷,但也还没到裴子西不能随意出门的地步。十月中有祈福节,是天都盛事,家家户户奔走寺庙道观祈福,已是千百年来的习俗。今年裴虞答应带他出宫去逛夜市,要去民间体验长京祈福节的热闹繁荣。道上人群熙攘十分拥挤,不免让人想到清明图。裴子西是头一遭体会如此繁华热闹的街景,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高兴,一双眼睛亮着,一颗心早扑到了街头巷尾各处。见他这么高兴,裴虞便耐心地陪着,后悄然拉住了他的手,防止被人群挤散。裴子西浑然不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简直要迷花了眼,更不断的发出惊奇的感叹,像是出笼的金雀——即便是雀,那也是最漂亮的那一只,明明人潮拥挤,但是还是有不少人侧目注意到这个格外漂亮的少年。但是他们最后还是走失了。头一回出宫的裴子西既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人,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旦散了,就如雨滴人海一样如何也寻不到的。周围都是陌生的人来来往往,裴子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边喊着“阿虞”,一边顺着人流走,最后却被人群挤到了灯火阑珊的角落处,只能怔怔地望着人海,试图在每一个经过的人身上找出裴虞的影子。但是他站了许久,周围依旧热闹,却与他无关,他没有找到裴虞。正着急低落时,人潮里忽有一人唤他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却不是裴虞。纵使在拥挤纷乱的人潮,陈末年也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八风不动,不像是裴子西那般随波逐流,他信步而来,在夜色里也能看清他一身自若风气。“子西殿下怎么人在此?”陈末年视线略略扫了一圈,确实没有瞧见其他人,于是心中已有几分了然,“是同殿下走散了?”裴子西赶紧点头,正是无助又无措的时候,难得见到认识的人,他自是大喜过望,也管不得其他了,如释重负一样赶紧过去了些:“丞相,我与阿虞走散了。”“那要可要臣送殿下回去?”裴子西难得出宫一次,才看了两眼却什么也没尽兴,哪里肯回去,但是现在面前的人是陈末年,就像学生怕老师一样,他现在方觉得有些心虚,更不敢同陈末年说不想走,一时间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殿下是金玉般的人,今夜外头这样乱,实在是不应出来,如今这样走散了,要是没有遇到臣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这就是裴子西最怕陈末年说的,一般说了这样的话,下一句肯定就是要把他送回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