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热浪退去,原本滔滔不绝的血线也逐渐变细,直至消失。殿外,成千上万的乌鸦尸骨瞬间消散,干净地像是从未发生过这场激烈的打斗。
涂玉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感觉这幻阵中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冥冥之中,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掐指算了算——果然,是变了,时间变了,卯时一刻。
此时,坐回小院中的云倾正在梨树下自斟自饮,阿环规规矩矩跪在她脚边,低低地垂着头。
“可知错了?”云倾喝完一杯酒,问地上的孩子。
阿环闻言猛点头,“娘亲,阿环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云倾看着孩子乌油油的头顶,伸手抚了抚,“好孩子,你要记住,我们是妖,妖一旦有了同情心,就会死得很惨。”
阿环仰起头,看着母亲,“嗯嗯,阿环记住了。”
“你很想吃外面的东西,是不是?”云倾一抬手,将跪在地上的孩子牵起来,又拍了拍他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阿环小脸上先是惊喜了一瞬,但很快隐藏起来,他把头摇地像拨浪鼓,以示自己的立场:“不想!阿环今日吃过了,那些东西……不好吃。”
云倾转过脸,不再看儿子,她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可这往日里好喝的梨花酒,骤然就没有了味道——这酒,也不过是幻境里虚假的东西。
“竟然破了这个阵……”云倾猛地放下酒杯,一把拉起儿子,回到屋中,她始终淡定的眼神也不由露出了惊讶。此时,那只海蜃吐出的幻境仍在,可海蜃一双眼中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它在勉力维持幻境不破碎。
“算你们赢了一局……”过了许久,云倾又开口说道,“不过,赢了这一个,我这里尚且还有一百多个。”
她说着一挥手,又一个幻境从另一只海蜃的口中吐了出来,“那就去杀下一个吧。”
涂玉从昏睡中醒来,一睁眼,只觉得浑身火辣辣地疼,她抬手看了一眼,两只袖子全烧没了,胳膊还是红的,这要是再晚一点,她只怕是要变成一只烤全兔了。
她艰难地坐起来,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大殿,不见那个女巫新娘的踪影,甚至连血腥味也全部消失不见了。
“不会吧……”涂玉赶紧再掐指,果不其然,时间重新变回了寅时三刻——她们只怕又被丢进了一个新的幻阵了。
“那只狗……”她忍着痛爬起来,往殿外一看,还好,飞廉还躺在那里。
涂玉拖着这副伤痕累累且烧红的身子,十分不易地从殿内挪到了殿外,她在飞廉旁边坐下,先伸手到鼻子下面试了试——虽然知道肯定活着,但是万一呢……
呼吸尚且均匀,她舒了一口气。然后她又将手放到他额头上,不出所料,这厮又发烧了……
一百年的灵力果然还是太弱了,用一次就晕倒一次,简直是妥妥的消耗战。涂玉叹了叹气,打开乾坤袋,从里面掏出一瓶灵丹来。这是上上次她帮君上“办差”得的好处,据说是远厄仙君珍藏的宝贝,三昧真火炼出来的,炼废了三炉,最终只得了三瓶。一瓶只有六颗,她自己还没舍得吃过呢。
“哼,便宜你了。”她小心地倒出一颗在手心,一把塞到那只天狗的嘴里,再抬一抬他的下颌,让丹药咽下去。
意料之中——放下他下颌的一瞬间,她的手又被抓住了,“有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在装晕,谁晕了还可以动来动去的,手还这么准!”
涂玉的手被抓着贴到了那只天狗的额头上,她只好无奈地感受着这个滚烫的额头。
涂玉抬眼往后殿方向看去,这座蜃楼幻阵到目前为止还很平静,但是,越是平静,只怕危险越大。云倾的游戏,想来没有一次比一次简单的道理。
她确切记得上一座幻境最后时间变了,卯时一刻,应该是真实世界的时间。幻境的时间变成了真实时间,是因为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另外,天快亮了,代表着已经是第二天了,她们没回去,神君们应该很快就知道了吧。
殊不知,此时的九重天上,三位神君已经凑到了一起,正透过幻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
一阵痛苦呻吟声响起,但不是这只天狗发出的,而是从远处传来,而且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怜女人充当云倾的工具。
“神君,醒醒~”涂玉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飞廉的脸颊,“起来打架了……”
拍了半天,没反应,她干脆用力掐了一下,谁知刚一掐,那双眼睛居然睁开了。
涂玉尴尬地松开手,装模作样地四处乱看,“那个……神君,我们好像……又有危险了……”
飞廉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阵中的怨气,他抬头看了一下空中,空空如也,那些怨气全部聚集在后殿。
“去看看?”涂玉抽了一下自己的手,试探性地提问。
飞廉感觉到额头上的动作,猛地将涂玉的手松开,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