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轰从两人头顶滚过,眨眼间,豆大的雨珠从头顶落下。一滴雨珠坠进韩月歌的眼中,眼前席初的身影模糊了起来。“倘若你今日所做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你还要往前走吗?”“不去做,怎知没有意义。”席初唇角含笑,眉目慈悲,“皇上已经答应我,我入神殿后,就不再对巫宗国发兵。”“神殿里根本没有神,只有一只恶蛟!这一切都是恶蛟的阴谋!席初,恶蛟要食你血肉,你去了,会死的。你救不了巫宗国,也救不了百姓!你会后悔的!”韩月歌伸手扯住他飘飞的衣摆,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席初,求你,跟我走。”“以我血肉之躯,换来百姓安宁,今为信仰而死,无怨无悔。”席初温柔地抚着她的脑袋,将衣摆一点点从她掌心抽出。雨势大了起来,雨水砸在地上,溅起破碎的水珠。满目都是氤氲的水汽,水痕顺着衣摆哗哗流淌,韩月歌执拗地睁大双目,张开双唇,唇瓣颤抖,却终究什么声音都没从喉中发出。席初的唇角自始至终含着一丝笑意,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插在韩月歌的发间:“原想折一株巫宗国的桃花带给你,路途遥远,恐凋谢在途中,便亲手做了这样一支桃花簪子。明年花开时,公主若有心,遥遥祭我一杯酒即可。”簪子的尾部,一朵绯色的桃花,沐浴着大雨,灼灼燃放。席初的袖摆从韩月歌的眼角余光里曳过,等她回神时,殿门已经大开,席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韩月歌抚着头顶的簪子,想起什么,如梦初醒,追了上去:“席初,我不是长乐公主李玄霜,我不是她,我是、我是……”“韩月歌”三个字没有说出口,神殿的门轰然合起,彻底隔绝了席初的身影。大雨哗哗的响声,吞没了所有声音。韩月歌三两步跨上前,双手捶打着殿门:“席初!席初!”殿门上设有禁制,将她弹了出去。韩月歌跌坐在雨里,顺着白玉阶滚落下来。她忍住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站起身体,踏着白玉阶往上走,还没走出几步,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扑通跪倒在地。她的眼睛里满是水痕,不知是雨,还是泪。茫茫天地,大雨瓢泼,隐约有痛哭声在身后响起。是席初随行的侍从在哭他们的太子殿下,青玉和白霜跪在长长的白玉阶前,脑袋低垂,一言不发。他们空有一身武艺,护不了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子民,他们的太子殿下。在战争面前,个人的力量不值一提。这些都是战败的巫宗国该受的,他们的太子殿下却选择一人承担。韩月歌撑着手肘,从地上爬起,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在她周身,往前一步,那力道便重一分,相反的,若退后一步,力道便松一分。韩月歌咬牙,一步步往前。神殿内,站在大门后的白衣少年,隔着门扉,以神识打量着她。突然,他不耐烦地扬了扬袖摆,无形的力道击中韩月歌的心口。韩月歌眼前骤黑,倒在地上,滚下了白玉台阶。韩月歌再次醒来时,大雨已经停了,屋外一株桃花,花落后又奇迹地开花,桃花在风里灼灼盛放,风拂来,落了满地的红雨。丽儿和几个宫娥守在床前。韩月歌睁着茫然的双眸问:“席初呢?”丽儿流着眼泪道:“太子殿下祭了蛟神大人,遗骨被青玉和白霜领回,收敛入棺,还归故里,昨儿个已经出发了。”韩月歌起身往外走。丽儿追在身后:“公主,公主您去哪里?您在神殿前阻止太子殿下血祭,已经惹恼了皇上,皇上罚您禁足半月……”韩月歌早已没了踪影。丽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太子的遗骨以金丝楠木收敛,送还巫宗国,太子随行的侍从侍女,皆悲痛太子薨逝,一路走,一路哭,拖慢了脚程,韩月歌追到他们时,他们也只刚走出京郊。青玉白霜一身缟素,哭得双眼通红。韩月歌放出神识,探入棺木,席初已经成了一副枯白的骷髅,裹在锦衣里,静静躺在黑暗的棺木内,陷入永恒的沉眠。韩月歌隐约觉得胸口所揣的石头心传来古怪的感觉。她按住心口,化作一朵粉桃,趴在棺木上,隔着棺盖,以神识望着棺木里的骷髅。青玉抹了一会儿眼泪,哑着嗓子道:“咱们走吧,早点送殿下回家。”一众侍从侍女皆点头。白霜冷冰冰的面庞上腾起异样,惊疑道:“这里怎么有朵桃花?”青玉瞧了一眼棺木上的桃花,道:“兴许是不小心沾上的,殿下生前最爱惜这些花花草草,这朵桃花也算是与殿下有缘,不如就让它送殿下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