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自己登上舞台,有时候面对寥寥几位评委,有时候面对成百上千乌泱泱的观众。他不断弹琴,手指抚摸或敲击琴键,指间流泻出的每一节音符都令他深深着迷,它们串连着组成一条长长的河流,在意识的黑暗森林中绵延流淌,将大脑亿万细胞全数浸入冰凉的银色长河。十三岁以前的卫意不在乎灯光、观众、摄像机,他只是在弹琴。十三岁以后的卫意却逃离舞台,重新躲进他的黑暗森林,不愿再踏入他的长河。“你们这群混蛋在毁掉他!”达莉亚愤怒地推开试图伸到卫意面前的黑色摄像头,她用身躯挡住骤然亮起的闪光灯,但她拽不住拼命往后退缩的卫意。“我是在相机后面拍你的那个人,也是陪着你坐在镜头前的那个人。”陈纪锋与他并肩坐在琴凳上,两人的手牵得很紧,熟悉的热度透进卫意的骨骼,低缓的声音打进卫意的脑海。“你要在意的是我,从来就没有相机。”曾经被他忽视、一度扼住他的咽喉、如今再次归于一片模糊黑影的人群和镜头如泼墨画化为梦中的身影,坐在,整首交响曲演奏下来,乐团一共谢幕了三次,掌声才堪堪落下。“太好了,太好了!”刘瑾睿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匆忙穿过人群走到队伍最前面,“这次的演出非常成功,所有人都表现得非常棒,非常完美,辛苦大家,谢谢大家!”年轻人们笑得欢实,有人闹了一声:“总监,有没有辛苦费呀?”刘瑾睿笑着说:“有,当然有,结束以后咱们就大吃一顿去。”又是一阵欢呼声,人群吵吵嚷嚷,只有卫意一个人走在后面,没有和他们一起闹。指挥落下一步,走在卫意身边:“今晚弹得这么好,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卫意忙揉了揉脸,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您不用管我。”指挥却一脸了然看着他,“想等的人没有来?”卫意愣住,“您怎么……”“开场前看你一直坐在窗户边,手里攥一张门票,像块望夫石似的。”指挥打趣他,“我本来还担心这会影响你的演奏,不过好在你没有让情绪干扰你,这很好。”卫意没想到自己早已看透,只得选择沉默。“小意老师!”小竹和子笑携手跑过来,两个女孩兴奋地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太厉害了小意老师,你太棒了!你在舞台上弹琴的样子简直像天使!”卫意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子笑跺脚:“哎呀,小意老师你自己不知道,是真的又养眼又膜拜啊。”不一会儿林明心和赵英博也找到他,林明心含笑走过来,说:“小意呀,真是奶奶的骄傲。”她又询问了一些卫意前阵子彩排的事情,卫意一一答了,见赵英博手插口袋一脸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便问他:“听得如何?”“还行吧。”赵英博面无表情答,“除了第一首和最后一首,中间睡得还挺香。”小竹和子笑“扑哧”一声笑出来。林明心无奈道:“净说这种话。”他们没聊一会儿,小竹和子笑的父母开车来各自把女儿接走,林明心上了年纪,坐得一久便容易累,赵英博便陪着她一起回了家。“老大们,别吵啦。”刘瑾睿面朝乐团所有人,“整理一下头发和衣领,让自己看起来专业点,外面一群电视台的人等着呢,都别丢面啊,卫意!来,你到前面来。”刘瑾睿把卫意喊到人群前面,拉着他的手臂低声对他说:“这次你的关注度一定很高,出去以后估计都逮着你问,别紧张啊,该答什么答什么。”卫意咽了咽口水,“嗯”了一声。玻璃大门推开,人声骤然而至,紧随而来的是话筒,镜头,闪光灯。卫意在强烈的光线刺激下闭了闭眼睛,他捏紧手指,然后慢慢放松,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