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为止陈纪锋对这个新收的小弟大体还算满意,虽然看起来好像傻了点儿,但是人还算老实,不虚不作,懂事。而且十分养眼,光是摆那儿看着也心情不错。卫意把碗筷都抱进厨房去洗,陈纪锋想了想,还是决定跟过去,以免发生摔碎碗盘这种极有可能出现在卫意身上的事。不过当他走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卫意已经十分熟练地卷起袖子低头洗碗。他的手臂白得像一截明晃晃的玉,陈纪锋继而注意到他的手。卫意的手倒不像他的人看起来那样软,他的手指偏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突出,指头则圆而略厚,一点纤细的感觉也没有。整个看上去,是一双非常有力的手。卫意见陈纪锋跟过来,还以为他要帮忙,便说,“我来洗碗就可以了。”“没想跟你抢着洗碗,我就是来检查工作的。”卫意也没想到陈纪锋这么不和他客气,愣愣“哦”了一声,继续洗。把餐桌和厨房都收拾干净后,卫意与陈纪锋道别。他回到家,关门,换鞋,鞋底踩在瓷质地砖上发出空落落的啪嗒声响。卫意一回家就松了劲,从在陈纪锋面前多少有点儿人气的样子,到回到没人的家里时慢慢变成一个漫无目的的小幽灵,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跟着一片空白的大脑指示随机落点。卫意下意识走到客厅的钢琴旁边晃了一圈,伸手摸了摸琴盖,手上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留恋,表情却兴致缺缺的。紧接着他终于想起来什么,转身回到玄关,弯腰把从超市买回来的厨具提进厨房。厨房干净得依旧和刚搬来那天一样。卫意脱了棉袄,将全新的锅铲刀具拿出来全部洗了一遍,擦干净,一个个摆在灶台上,摆好之后,后退两步看了看。光有厨具,什么调料食材都没有,看起来反而更加光秃。卫意到现在还没有给家里添置沙发,桌椅,柜子等一系列按理来说是生活必需品的家具,唯一像样一点的东西就是卧室里的一张床。而他的行李还放在床边半开着,衣服只从里面拿出来几件,随手扔在床上,其他的都还叠得整整齐齐压在箱底,碰都没有碰过。卫意坐在钢琴凳子上,想起陈纪锋的家。哥哥也是一个人住,一个独居男性的屋子通常不会整洁到那里去,陈纪锋也是一样。他的家称得上乱,鞋子不好好摆在鞋架上,沙发上堆了不少衣服,沙发布也斜歪一塌着,茶几上堆满了各种物件,卫意甚至还在一堆杂物里看到了陈纪锋的警徽和身份证。电视柜上放着烟灰缸,烟灰也洒出来一点,里面丢弃的烟头挤挤挨挨堆在一起,一看就很久没有清理过。称不上干净的一个地方,杂七杂八的东西到处都是,乱哄哄地拥挤在不到一百平米的房间里。可卫意走进去,站在陈纪锋的家里时,却觉得温暖。一个人住的地方,也可以让人感到温暖吗?这个疑问只在脑海里存在了一时半会儿,卫意就很快转过弯来,明白温暖的不是某个房间或者某个事物,而是它们的主人。而自己现在坐在一个毫无人气的家里,面前一架冷冰冰的钢琴,那是他的琴,一架没什么生气的琴。就在卫意坐在钢琴前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和检讨时,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卫意拿出手机看了眼,很快接起来。“您好,奶奶。”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卫意说:“我住在这里很好,没有任何问题。”“没关系,虽然房子不大,但是很适合我一个人来住。”“您不要担心我,我已经是个成年人,可以照顾自己。”那边又问了些话,卫意低头听着,睫毛在眼下投落淡淡无声的阴影。他的手指无意识绞弄着衣服上的拉链,“是的,我没有再用那张银行卡,我重新办理了一张,把钱全部转进去了……不要,奶奶,我不需要,我的钱还足够,不需要您给我转钱。”“真的够用,请您不要担心我,也不要给我转钱。”“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担心如果奶奶的家人知道这件事,会对您生气。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而对您生气。”“请你放心……”“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回去看您……”“好的,祝您身体健康,奶奶再见。”卫意挂掉电话,把手机重新放进衣服口袋。他静静坐了一会儿,抬手放在钢琴上,指腹缓慢地、温和地在光滑的琴盖上摩挲。陈纪锋又听到卫意在弹琴。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他原本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要睡着,进入梦乡前耳边却朦胧飘来一阵琴声,陈纪锋也听不懂弹的是什么,只觉得调子温和柔缓,十分催眠,轻轻巧巧的音符水流般淌进耳朵,顺着敏感的神经滋润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