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开心又自得,自己能挣钱了,能养的起荣女士了,接起吴耀电话时语气里满满都是兴奋。叔叔声音十分低沉,还带着一丝哽咽:“是荣荣吗?”荣荣是吴荣的小名。“是我啊,叔叔。”吴荣开开心心回答,“您找我有事吗?我今天拿到第一笔工资了,准备给妈妈买个金耳环,让她在村里好好显摆显摆。”“叔叔,您可别吃心,我忘不了你小时候帮我们的恩情,到时候给你寄个羽绒服。”“荣荣……你是个好孩子,你妈妈……你妈妈她……”叔叔泣不成声。“我……妈妈……怎么了?”吴荣嘴唇颤抖,语不成调。“你妈妈……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叔叔哭着说出来。换肾?!吴荣原本喜滋滋的脸上,一点点失去了血色。吴荣都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像是她人生中挥不去的阴影。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在大街上毫无形象地痛哭出声。“荣荣……荣荣……”叔叔喂了几声,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吴荣失声痛哭,觉得自己就像活在永远醒不来的噩梦中,几个路人停下来问她怎么了,但是她连应答的勇气都没有。她哭花了眼睛,哭哑了喉咙,也没人来叫醒她,告诉她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醒了就好了。直到叔叔的声音再次想起,吴荣依然不相信事实,可是叔叔发过来的诊断书,如同最后的丧钟,让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后面的日子,吴荣过的很混乱。为了筹钱给母亲换肾,她不得不在公司、医院之间到处奔忙,住院、做检查、排号、等肾源,这些事都是吴荣独自撑下来的。好不容易等来了合适的肾源,却因为没钱无法动手术,吴荣终于崩溃了。桂河带来的替身协议,无异于救命稻草。她一边在母亲病床前撒谎,骗没见识的母亲是公司提前预支了工资,桂河在一旁做保证;一边忍着心痛在赵钦身边装优雅,装大方,装大家闺秀,桂河在一旁补漏洞。最后,母亲换肾成功,吴荣还没高兴几天,就因为术后排异去世了。吴荣的世界,瞬间坍塌了,她彻底被抛弃了。她就像是个只会应答的机器人,心中已经惊涛骇浪,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伤痛,浑浑噩噩地举办了母亲的葬礼。桂河帮着她联系亲人、联系场地,风风光光地送走了母亲。吴荣已经很难回忆起当时的事情,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有桂河的声音,是她清醒时唯一能认清的东西。桂河抚摸着吴荣的脊背:“你还好吗?”吴荣过了一会儿,才有动作,她慢慢地从桂河怀中抬起头,看着桂河的眼睛,记忆里在举办母亲葬礼时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她轻声开口:“我还好。你还记得我妈妈临走时穿的什么衣服吗?”回忆戛然而止,她不记得母亲是不是穿着病服,凄惨地走了。只记得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时,那种茫然、痛哭、愤恨与不可置信。桂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记得,是一套唐装。我找护工换的。”她虽然忘了母亲穿的什么,但是得知母亲穿的体体面面,心中稍感安慰。“那时你帮了我好多。我忘了给你说一声,谢谢。”吴荣的声音,释然中带着些伤感。“没关系。”桂河轻轻说道。吴荣吸了吸鼻子,在桂河肩膀上蹭去眼泪,慢慢松开桂河怀抱。桂河轻轻拍拍吴荣的肩膀,给她拂去肩头散乱的头发:“不用谢。”“今晚的夜色,真美啊。”吴荣转身,抬头看向天空。小巷中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也许是晚归的旅客,也许是补课的小学生,声音靠近了再度远去,紧跟着传来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和汪汪的狗叫声。吴荣紧了紧衣服,蹲了下来,好似能从墙壁上听见院子里模糊的对话,妈妈在训斥着孩子,孩子一边抱怨一边跟狗玩。随着他们模糊的对话,似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空茫的、隐蔽的夜空中悄悄响起——是母亲的低语,伴随着强烈而又激动的心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从记忆中破壳而出,她想要亲人,她想要快乐,她不想再把自己封闭在孤独的黑暗中。吴荣站起来,没去看被自己抛弃的影子,继续向前走。“雨后的大晴天,万里无云,天高星闪,确实是个好天气。”桂河看着吴荣的背影,低头一笑,慢慢说道。“难得好天气。”吴荣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