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嘴巴。
有三四颗洁白的牙,一条血淋淋的舌。
舌尖撩牙齿。
紧接着,浓密的黑发从嘴里长出,一层一层的长发瞬息间编织成女子的发髻。人影一转身,她的胸口生出一件大红大绿的衣裳,绣纹繁琐,似是画着仙童抱桃,仙女散花。又见人影伸手在空中一捉,便是一顶珠钗发冠,坠了珍珠宝石。安于发髻上,无比沉重。
斐守岁曾见过这样的打扮,乃是女子婚嫁之时的喜服。
便看着没有五识的人影,缓缓躬身。
她发出了所有深闺女子都有的温柔嗓音,婉转如杜鹃:“公子能救我,我便是下辈子轮回做牛做马报答也不足惜。只求公子放过阿珍姑娘,她才是顶顶无辜的……”
“阿珍姑娘?”
斐守岁听那话前言不搭后语,视线却愈来愈模糊,水雾升得比黑水更快。只好用手挡住视线。那水汽将他围在阵眼中,人影在外一点点消失。
“什么阿珍姑娘,你话不说清楚,我可不帮你!”斐守岁大声道。
但见荒唐一散,人影像一把被丢下的花瓣,消失在幻境里。
没了红绿之喜,独留漆黑一片。
老妖怪实在摸不透这一出,他已是自顾不暇,无法再去关照人影的下落。
黑水把他困在小小的圆区里。龙卷升起来,连接住天的位置。
圆月当空,恰巧霸占在唯一的出口。
斐守岁仰头,黑发四散,水珠滴在他的脸颊上,顺势而行。
圆月的光,黑水的暗,交织着斐守岁眼前的一切。
冷意比谁都来得快,湿润的空气一下子被冻结。
那般的冷,斐守岁从未遇见过。是打心底里的寒,将他心识的海冻上。
万里蔚蓝,成了冰原。
抱住双臂,斐守岁紧缩眉梢,眼睫已覆盖一层薄薄的雪,身侧的水变成冰锤,一不注意就划伤他的身躯。
斐守岁念诀幻出一层屏障也冷得上下牙打颤。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着。
风与水中伸出一只女人的手。
斐守岁仍在低头躲避冰锥时,那只戴着三四个玉镯子的手,慢慢地扶上了他的头顶。
老妖怪一愣,暖意缓缓地从头颅里涌出。
两行清泪莫名其妙地滑落。
斐守岁心识的海一下子化开,不遇浮冰,海水平静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有那个站在槐树下瑟瑟发抖的小人儿,流了泪。
“怎么回事……”
老妖怪微微仰首,他见纤纤玉手抚他顶,龙卷因对视而散如风。
黑水褪去时,幻境变成了斐守岁心识的模样。
宁静又一尘不染。
有微风徐徐,吹散斐守岁长发。
空中的断手不知从何而来,让斐守岁心里生出敬畏,甚至畏惧多过了敬意。
他想擦去流个不停的眼泪。那手离开了他的头顶,代替他,用指节划开了泪珠。
从来未有过的温暖,似春风让槐树抽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