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阳台浇花的时候,底下突然涌上了一大堆记者,黑压压地朝上举着照相机,都对着他,脸上是热切的兴奋。在底下疯狂地叫嚷着--“卫烈已经跟你求婚了吗?”“你们已经交往多久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你不怕失去画界的地位吗?你不怕跟同性相恋影响你的前途?”他走进去,打开电视--屏幕跃动,是正常的时装发布会,模特走着猫步,突然--就是卫烈。万中选一的仪表,尊贵显赫的气势,漫不经心说话,不在乎说完后的轩然大波,家族、权势、脸面,现在,都可以不在乎了。“--今天的秋季时装发布会上,卫氏总裁突然爆出即将结婚的消息,并承认相爱对象就是现在的同居人……”这个人,总归要逼他走这步。这个人,却真相信他爱他?!凭什么?到底!只是九个星期,就可以永久摆脱掉伤害和纠缠。早就知道了,早该这样做了。走出去的时候,钥匙放好在桌上,没有行李,只有自己。小盒子安静躺在原地。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想回头看看,但不能。很多的镜头,很多的话筒。他说了。“我跟卫烈只是普通朋友。”“但卫总裁已经指明结婚对象就是您!而且说婚期在即。”“我从没把他当作结婚对象。”“您的意思是这只是卫总裁单方面的声明?”笔唰唰响着,磁带快速旋转完整录进。--“是。”他的表情非常镇定:“我从没对他产生过不正常的感情。”底下喧嚷一片,已经抓住了绝好的爆料时机。保安都跑过来,挡着黑压压的人群,他在混乱里上车,开车。把一切抛到脑后。非常安静,墓区只有树木和墓碑。还有骨灰。把画从车厢里搬出来。二十幅,一幅不缺。都放到她的石陵前面,修葺得豪华典雅,这一带最好的墓,这一带也最漂亮的少女。“你以前总说有一天我开画展的时候,你一定要挑出最喜欢的留在身边。这些都是为你画的。”他拿下最上面一幅的黑布,油画上是夜间树林的风景,笔触沉抑,他想她会喜欢这幅,她喜欢夜间,有细风吹过的树梢。她是个爱浪漫的女孩。有这么多幅,可以让她选。不急。打火机点上,背着风,树林的叶子在红火里摇摆,几乎烧着他的手,他看它烧得旺盛,就松开手指,不发出一点声音,它就掉在堆整齐的画作上,瞬间如炬,噼里啪啦全部响出折断的大声。温暖的火焰,舔干净所有颜色;全都结束了。她安静地看着。--他跪下来,在她面前,穿过火焰的尽头,想摸到她依旧美丽的面容。火瞬间燃大,没有一点风,原本安静蓝幽的火烬却突然就蹿了起来,烧着他的指尖。好象是她来收画了。好象是她最后一次能碰到他。他捂住脸,灼热的指尖是自己冰冷的泪水;爆炸,疼痛,支离破碎的身体,毁坏焦黑的面貌,就算再怎样拥抱和亲吻,都再没办法拼和完整,他的爱。“惠,让一切结束吧,把这些都带走,把我带走也行,我不想过什么幸福的生活,我的脑袋里只要有你就可以了--和他在一起,我开始想不起来你的样子,我不能!”死去的人可以永生,活着的要受惩罚。〖秋〗31“哥哥。”她站在他背后,遥摇喊着。黑色的灰飘过,她相依为命的兄长就跪在死去的亡灵面前,好象赎罪。她摇头,痛苦攥进心肺,一边是深爱的男人,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天平怎么端平?“哥哥太坏了,每个人都这么爱你,你却总是装看不到--我们不是兄妹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抢走他?为什么我们不能跟从前一样?他说,只要你接受他,他就娶我,这是多大的玩笑!”他拿旁边的树枝慢慢拨拢灰烬。“你不爱他,你就会死吗?露。”“哥哥--”“为了爱情就什么都能去做,去死也行,傻瓜,我不相信,露,好好活着吧,爱不爱有什么重要?你看她永远在这等着我,我已经不需要别人的爱了,随便变成怎样都好,那个人的事情从来都和我没有关系。”“真的从没爱过他吗?真的从来都没有关系?你可以去骗记者你骗不了我,我是你的亲妹妹!哥哥太残忍了,从来都不说真心话,卫烈、卫烈他已经对所有人说了,他说要跟你在一起,他说要跟你结婚,你却在这时候抛弃他?你要让他被所有人笑话吗?”他站起来,转过身,兄妹俩互相对视,相仿的面容,倘若心也能换就好。“一定要这样做吗?”露的声音在发抖。“不这样做,你是想看我去跟他结婚,看我跟你喜欢的男人结婚?”他笑,是很可笑,“他总是看别人笑话,轮到他试试有什么关系。”露抓住他的胳膊,紧紧抓着,瞪着他--“那个人是很强,是根本谁都不在乎,但只除了哥哥你!连你也要看他笑话?在他为你做了这一切的时候,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他很想伸出手,弥补隔阂,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他的,自从有了那个人,都变了。他往前走,往前走。妹妹的手拽不住他了。“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爱你了,志,你又要孤独一个人了,这样也无所谓?我真可怜哥哥。”妹妹慢慢说,冷冷说。墓园里空荡荡的,他孤独地在石阶上走,再没有人会一直在后面追逐,再没有人会霸道拦在他面前,再没有人能在大雨里像个疯子一样吻他吻到失魂落魄。--我爱你。卫烈。--赢的代价是永远爱上输的。我赢了。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说爱你。我说了,就是假的。你赢不了。疼痛像抽搐蔓延,鞭打身体。“我不伤你,我怎么离开你?”喃喃自语,是笑话自己,离重生这么近,却执意放弃。打开自己家的门,竟然灯火通明。食物的香味,传过来,有他最喜欢的红烧排骨。迟钝地坐在椅子上,看餐桌上满满的菜,原本连个鸡蛋都煎糊了的人,什么时候已经能烧得好吃也好看?他手拣了排骨,放在嘴里咀嚼,盐和酱油都放对了,味道很好。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光坐着。面无表情。“喝84年的红酒吧?”“……”“先吃饭吧,酒烧胃,等会喝。”“……”终于晃到他面前。好高,都是压迫。眼睛很柔和,定定注视他,没有变化,昨晚还紧紧拥抱的人。今天只是个梦吧。--“吻吻我。”头低下来,在他嘴角,停住。“不。”他拒绝。“连个道别的吻都不施舍给我?小骗子。”直起腰,拿起酒杯,晃晃里面的液体,自顾喝下去。“是啊。”他坐在椅子上,笑得短促,却不犹豫。“是什么?”红色的液体落下来,滴下去,他抬头,才看见高脚杯的玻璃开始裂缝,在卫烈手中,慢慢愤怒地裂出缝隙。红色滴到他衣服上了,他不动,脊椎犹如被强压,在温和的视线下。“是谢谢你让秦雪来找我,谢你给她丈夫谋份好差事,谢你肯花时间精力毁掉我对人最后一点信任。”微弱笑,看卫烈;很英俊很强悍,看自己像看不停止玩闹的孩子。卫烈把杯子放下来,手肘抬高,食指尖触到他眉头,戳了戳,是想点醒他这个笨蛋。